“不过,你现在又见到了小宝,孩子也认了你是他的妈妈,我想你也不会求死求活。”尉容继而又道,一双眼眸紧紧盯着她,像是在观察她所有的表情,细微末梢的一丝反应。
蔓生恍然抬眸,再次对上他开口,“我知道今天来了这里,就不可能轻易离开。但是,不如你就让我带走小宝,让我们母子走!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
“你不是想要股权?小宝的手上拥有的股权,全都给你!我让小宝都给你!”蔓生慌忙中想到孩子会引起王家追逐斗争成为棋子的终极原因,只因为他名下所持有的保利股份,“你有了股权,就把小宝给我!”
“林蔓生,你究竟知不知道小宝的名字是什么——!”突然,尉容冷声发问。
蔓生整个人一定,小宝的名字,他的名字是……
尉司棠!
“他姓尉!不姓林,不姓冯,更不姓王!”尉容当即道出关键,那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蔓生喊道,“我可以让他改姓!我们可以隐姓埋名生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这样一来,谁也不知道我们是谁,更不会知道小宝是谁……”
“他就算现在姓张姓李,只要身上流着尉家嫡亲一脉的血,就不会让你带走!”那道男声一下盖过她,尉容凝声道,“你又能去哪里隐姓埋名?就算你能,小宝也能?”
“他现在才几岁?不过是个孩子,他还要念书上学,还有自己的未来!尉家不会放他走,我更不会!”几乎是斩断了所有的可能,他的话语又冷又绝。
蔓生如此艰涩喊,“尉家的孩子,以后不会只有小宝一个!尉家还有你,还有尉孝礼,不管继承人是谁,嫡亲一脉都不会中断!”
“你已经有了容柔,你已经和她在一起!你们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还会有的!”蔓生慌忙中想到了容柔,想到他心中所爱的女孩子,“只要你放弃小宝,不承认小宝,这一切怎么就不可能成真!”
“你对我说放弃,不如先对你的亲生父亲说放弃!先让王家说放弃!”尉容当即道,“王家和尉家现在是什么关系?你的父亲,和你的兄弟正联手要将我们尉家的家业全部掠夺!”
“哈哈——!”蔓生大笑一声,她踉跄上前几步,“你以为我想成为王家的女儿?你以为我想要拥有那样的亲生父亲和兄弟?你以为我就想让这一切演变成这样?”
“我能选择吗!”仓皇的笑声里,蔓生再度红了眼睛质问,“你让我怎么选择!我有选择的机会吗——!”
尉容一下握拳,她疯狂的笑声掠过耳畔,如尖锐的哨声鸣响而起。
他朝她道,“你有机会选。”
……
笑声忽然一止,蔓生神色愈发疯魔,却是定睛道,“我立刻登报宣布和王家彻底解除关系!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往来!”
“这样行不行?”蔓生痴狂发问,她来到他的面前站定,“只要我不是王家的女儿了,那就和王家没有关系!”
尉容垂眸望向她,却是反问一声,“你说行不行。”
蔓生脸上的笑容像是猛地止住,本就疯癫痴狂,而今却刹那间灰败,毫无血色,她却像是不相信,顽固的给予自己肯定答案,“行——!”
“真的可以!”蔓生又是道,“只要我解除了关系,就带着小宝离开这里!”
她可以带着小宝去任何一个地方,天涯海角都可以……
可是,他却说,“除非,小宝的身体里另一半的血不属于王家!”
“轰——”一下,蔓生整个人都像是被袭过,她怎么可能办到,她又怎么能够将一个人的血液改变?
王家可以不顾她,却也不会不顾小宝。
尉家更不可能放手,那是尉家的嫡亲血脉,更持有股份……
可是她呢?
她又要怎么办!
“所以,我连离开都不能够?”蔓生的手也在颤抖,她的头开始疼痛。她的步伐上前,紧紧攥住他的衬衣衣襟,“我只是想带着我的孩子离开这里!”
“我已经说过,你有机会选。”尉容微微低头,那声音也低沉传来,“你离开,放弃小宝。”
蔓生的手一紧,她死死攥住他的衣服,原本整洁笔挺的衬衣,突然起了褶子,越来越深,深到无法再平复——
“就算你能带走孩子,也不能保证他这一辈子都安宁。就算你们躲到没有人烟的地方过了一辈子,但是你能不顾你的弟弟,不顾你的朋友,他们的安危?”他用平缓的音调诉说,却每一字一句全都是威胁。
绝望的是,蔓生竟然无法反驳。
竟然找不到一句话,任何一个字,来告诉他,他所言一切都不会成真!
因为她没有办法不顾,她更没有办法只求得自己幸福快乐,却剥夺孩子的自由,身边所有人的安宁!
她的警告,她的争取,她的试图沟通,她的想方设法,却全都成了一场空!
她还能怎么办?
她又能怎么做?
越是努力去想,就越是像绷紧的弦要裂开,头疼欲裂,她的眉宇紧紧皱起,就连呼吸都稀薄,她快要窒息,无法再存活……
因为那第二条路的选择,早就不存在,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带不走小宝。”头顶响起一道声音,视线颠倒中,蔓生瞧见他薄唇轻启开口。
他总是这样残忍,将她不愿意去承认的事实,全都一一道出。
彻底的,粉碎最后一丝明媚。
她的世界暗无天日,那抹阳光都被掐灭,疼痛让她几乎撕裂,她崩溃大喊,她嚎啕哭泣,她再也忍不住,从未有过的大哭出声,“啊——!”
“蔓生!”他骤然一惊,手急急伸出将她抱住,近乎是无法压制喊。
她却仿佛已经陷入魔障,只是崩溃哭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尉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
蔓生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一切都是这样朦胧,她的身边有许多人,那一张张脸庞,不是陌生的路人,而是她相识的人,是她的亲人,友人,爱人,甚至是出现在她人生中有过牵扯的人。意外的是,所有人竟然那样和睦,他们高兴的前行,她亦是不断的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目的地又究竟是何方,只是看到前面有一座山。那座山峰高耸入云,绵延了整片天地,大抵他们是要翻越而过。
为何要翻山越岭?
谁也不清楚,只是仿佛不越过去,就没有办法到达彼岸,又或许是因为一旦开始旅程就没办法停止。
她不断的行走,不断的攀爬,只为了求得一个结果。渐渐的,身旁的人一个一个全都不见了,等她爬上山顶,猛一回头,竟然发现只有自己一人。
母亲呢,她去了哪里。
父亲呢,他又在哪里。
他们都已经不在了,那些一起出发的人全都不在了……
只有她站在这座山的山顶。
以为翻越过山,就能看到彼岸,却发现,山的背面,原来只是另外一座山。
她想要前进,可自己没有了一丝力气。想要后退,又早已瞧不见那条上山之路。却因为攀爬,她满手是血,满目疮痍,竟连出声都不能够。
多想问一问上天,为什么要这样作弄一个人,为什么还要让她活在这个世上——
……
窗帘拉下,房间里一片黑暗,唯有外面的光亮有一丝透入。
一大一小的身影轻轻走出了房间,等到了外间,父子两人沉默坐了很久。
“小宝,你该睡觉了。”尉容低声道,又是带着他起身。
宝少爷跟随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步伐,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
尉容低头看向他,瞧见孩子一张脸庞竟如大人忧思不已,他俯身于孩子面前道,“在担心妈妈?”
宝少爷问道,“医生说妈妈病了,很疼吗?”
尉容朝他回道,“睡着了,就不疼了。”
“你说谎!妈妈睡着了还在哭!她一定很疼!”宝少爷倔强道,却也红了眼眶。
尉容望着孩子通红的眼睛,一刹那像是瞧见她的模样,“总会不疼的,总有一天会好的。”
宝少爷闷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是不是我不要妈妈,妈妈就不会疼了?”
尉容一下定睛,“是谁告诉你的?”
宝少爷却并不回答他,孩子的手紧紧抓着他,虽然语无伦次,尽管并无始末,也不知详情,可却那样可怜的哀求着,“我不要妈妈哭,不要把妈妈关起来,把我关起来,我喜欢一个人住!”
尉容却是惊愕失神,他动了动唇想要诉说,却完全不能够。
“爸爸,我真的喜欢一个人住!”孩子的请求这样突然,却这样的慌忙。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是非还不曾真正懂得,更不懂得被关意味是什么,又怎会明白独自一人是何种生活……
“我可以一个人住……”孩子固执的还在呼喊,尉容一抬眸,却发现卧室的门不知何时发出轻微声响,好似有人将门掩上。
他立刻呼喊,“胡管家!”
胡管家应声前来,“是,少爷……”
“带宝少爷回自己的房间!”尉容当下发话,孩子却还在喊,“爸爸……”
“宝少爷,来跟我回房间,不要吵到你的妈妈休息,她还在睡觉……”胡管家一边叮咛,一边带着孩子离开。
宝少爷跟随着胡管家走了出去,尉容立刻往卧室进入。
门一推开,看见那团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跌坐在地。
她的头发散乱,遮掩在脸庞上,外边的灯光打进一丝光亮,她的面容却已经模糊不清。
他不知道她是何时清醒,更不知道她方才又究竟听到多少。
尉容一下疾步而去,待他走近,却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从方才昏厥到醒来,其实不过是短短几个小时,可她在嚎啕大哭后陷入昏迷,又在昏迷的时候一直落泪不止。
她是如此不安,那份不宁已经渗入骨髓,所以就算入睡,也会从梦中被惊醒。
“蔓生!”尉容立即来到她面前,他的手扶住她。他抬起手,为她擦眼泪,但是根本就止不住。
那些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不断的坠落。
炙热无比像是要灼伤肌肤,她空洞的眼睛里,却已是泛滥成灾,无法擦拭,无法抹去。
她一味的哭泣,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一具没有思想的躯壳。
他几乎无法压制,猛地将她拥入怀中,那一声仿佛是从心底深处而出,“是我不好,这一切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哭……”
然而她已经像是成了一个听不见声音的人,唯有眼泪簌簌落下。
就在此时,敲门声“咚咚——”而起,胡管家不敢轻易入内,只能在外开口喊,“少爷!是王家的大少爷派人要闯进来找蔓生小姐,小泉正在阻拦——!”
敲门声伴随呼喊声而起,过了一会儿,胡管家也不再呼喊,大抵是离开前往又去一瞧究竟。
房间内,尉容只是望着眼前的她,她终于抬起头来,一对上他的脸庞,那些记忆直冲而来,让人晕眩让人窒息,让人想要重来也不能够。
——如果我说,林蔓生,我是喜欢你的,你信不信?
——我这一辈子,只认一个人,不会再有第二个!
——蔓生,到我身边来,我不会负你!
誓言总是太动听,才会让人沉沦不醒,傻子信了,结果满身疮痍。
到最后——
“是你负了我……”她的目光,在黑暗中隐隐聚起光芒,他看见她眼底的憎恨,是她这样恨他,她呢喃着话语,像是尘埃落定,为这一份感情收起最后声讨,剩下不过只有一句终结,“尉容,是你负了我——!”
她所憎恨的,并非只是他一人,她恨着所有人,更甚至是恨着自己。
还有,这个如此寡淡的世界!
是那一双泪眼婆娑中,尉容听见她微笑着轻声一句,“你赢了,是我输了。”
他却犹如目睹惊魂一幕。
——她厌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