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忙将他扶上胡床,伤感地说:“庆儿,庆儿啊,你又何必如此糟践自己啊!爹爹这个首辅不做也罢,回到分宜老家,啸傲山林,了此残身,也不失为一富家翁。宦海沉浮一生,为父也累了,倦了,也是到回家的时候了。你不是进士,不是翰林,就算再争又能如何?”
说着话,他用湿巾爱惜地擦着儿子额上的汗水。
严世蕃苦笑:“君子当三思,思危、思退、思变。这其中,思退一事最难。爹爹要退,却是退不了的,这十多年来,我们父子杀夏言,斩沈炼、杨继盛,被我们流放、免去官职的人车载斗量。退上一步,那就是墙倒众人推,死无葬身之地也!”
严嵩叹息一声:“是啊,这世界上的事情最难的就是退。”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严世蕃休息了片刻,恢复了力气,愤怒地叫道:“还有一句话,世界上的事情最难的是去做。所谓做多错多,我父子为了朝廷为了君父操劳辛苦,背负无数骂名,要被人弹劾要被人挑罪名还不容易。可是,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除了能够指摘实心用事的人,还能做什么,对国家又有什么益处?”
“让那些只懂得读四书五经板起脸教训人的君子每年为福建前线筹措百万两军费,为天子筹措几十万两,可能吗?”
发泄了一通,严世蕃最后道:“父亲,陛下还是离不得你的。天子圣明,天心难测,雷霆之后必然雨露,这一点从先前徐阶来咱们家示好就看出出来。儿子笃定,不日父亲就能起复。”
严嵩精神一振:“可真?”
严世蕃分析道:“父亲大人,天子这次之所以雷霆镇怒,主要是气恼鄢懋卿他们贪墨了大笔贩卖盐引的银子。试想,如果赚得的钱除解送胡汝贞那里充做军需之外,尽数进献内帑,不就没这事了?天子要免去父亲首辅一职容易,可谁来顶替这个位置却值得思量?”
“试问,谁敢大言能掏出大笔开销维持福建战局,谁敢大言为陛下筹集那么多建造宫观的款子?徐阶可以吗,李春芳腐儒尔。”
听到儿子这话,严嵩眼睛大亮。世界上的事情,脱不过一个利字。拿掉他父子,对于皇帝只有害而没有一分利,确实没有必要啊!
严世蕃:“徐阶如今正当红,整日侍侯驾前,相必也揣摩出陛下的心思,故尔前来我们父子这里讨好。陛下还是眷恋我们父子的,父亲大人不必担心。”
严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看来,果然如此了。徐阶我自然是不相信的,不过,少他一人在背后搞鬼也是好的。”
他接着叹息:“鄢懋卿他们闹得实在不象话,听人说他赚的钱有一百万两之巨,却只送到京城二十万。剩余的都被他们给私分了……哎,他手下人多,都需要安抚好,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小严也是默然,作为一个庞大利益集团的领袖,你最大的责任就是要养活所有人。不给钱,谁肯为你效力。要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世界上哪里有这么美的事?
以往严家父子派手下在地方敛财的时候,一笔款子最后到他们手只余二三成,其他都被大家瓜分了。他们也没办法,只能装看不见。
如今,竟在这上面出了个大纰漏。
这事也怪不得他们。
严嵩面上露出微笑:“庆儿这么一开解,为父的心情好了许多。你现在大病尚未痊愈,不可太操劳,工部那边也不要去。”
严世藩叹息:“不去不成,儿子有个想法。仁寿宫重建不是由徐阶负责吗,儿子想抢过来。毕竟,如今咱们给了陛下二十万两银子,出力甚大。我工部又负责这一块儿,到时候父亲可借这个机会重新侍侯驾前,毕竟事到最后,还得看天子的心意。”
严嵩点头:“此计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