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福林闻言,二话不说抬手就打:“你怎么不把自己丢外头,啊?!”
“……我想买便宜点的,就多看了几家店。”宁光躲了下,声音里带出几分哽咽,一半是装的,一半是害怕,“结果走着走着钱就没有了。”
“你还有脸躲?你别吃饭了!”宁福林四处找趁手的家伙,目光在锄头柄跟鸡毛掸子上逡巡了会儿,到底拿起后者,将宁光抽了几下,虎着脸让她滚出去反思,“你以为你阿伯姆嫚挣钱容易?这么大个人了,带着钱上街不知道当心点,平白便宜了三只手……真是天生犯贱的命,逢年过节了都没那个命去换身好的!”
骂归骂,宁福林也好,随后出来添油加醋的褚老婆子也罢,都没怀疑宁光的话。
一个是宁光平时做事从来不耍滑头,他们嘴上兴许会有各种编排,心里对这女孩子却是很轻蔑的,认为她这种人,不聪明不灵光,就没有玩心眼的能力。第二个则是认为宁光平时穿戴不怎么样,难得能够换身新衣服,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昧下钱去做别的呢?
所以宁光说丢了,那肯定是丢了。
这种事情要是在前几年,那肯定不能就这么随便打骂一番,饿个饭就算了的。
可已经在物色亲家的美头,家里总要给几分面子的。
不为美头日后不被夫家看不起,好歹也要为了索取聘礼时能够自抬身价。
因此宁光居然很轻松的过了这一关。
而且宁福林跟褚老婆子商量了下,第二天褚老婆子沉着个脸喊了宁光一起上街去,却是亲自带她去店里买了身新衣服,是水红色的棉袄,蓝色的牛仔裤,店里的人建议再搭配一双旅游鞋,但褚老婆子到底不怎么舍得给美头花钱,沉吟之后说算了,大冷天的也不去什么地方,在家里基本上都穿自己手工做的棉鞋,犯不着费那个钱。
这两件衣服都是褚老婆子做主买的,她这个年纪的审美当然不太跟得上现在的潮流,实际上她本来想给宁光配个棕黑色的料子裤的,还是店员极力说现在年轻人不作兴那么穿,现在都作兴穿牛仔的了,而且牛仔的价格也不比料子的贵多少,才勉强说服了她。
但是略显土气的款式在宁光身上却非常的打眼,宁光长这么大,基本上没怎么穿过花花绿绿的衣服,难得穿点红,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被点亮了一样。
大年初一她在院子里喂鸡,经过院门口的村人偶尔一瞥,专门退回来张头张脑,看清之后才惊讶说:“宁光,是你啊?我还以为你家来了什么远亲。”
宁光看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喂鸡。
那村人知道她性格,啧啧了会儿就走了。
没过多久,来了好几个人路过,扒宁家门口明目张胆的偷窥,末了就在那儿嬉笑。
宁光疑心他们在说自己坏话,不过也没办法,从小到大这么干的人太多了,她于是一甩手,回屋里去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因为宁福林让她去给宁月美家送点东西,不得不再出门,路上碰见几个小孩子,都朝她扮鬼脸,有个说:“看新娘子!”
宁光羞恼的很,训斥她:“你胡说个什么?”
“我们没有胡说啊,他们都讲你今天穿的好漂亮,是要做新娘子了。”小孩子嘻嘻哈哈的,跟她说,“你看你身上,平时什么时候这么穿过?肯定是有喜事。”
这村里人的嘴还是那么坏——可能在后世并不觉得这么句话有什么恶意的,但在这个时候,对于宁光这年纪的美头来说简直要羞死人了。
她红着眼圈去宁月美家送东西,难得被和颜悦色请进门去坐下,还给抓了把新炒的花生,但跟着就旁敲侧击,问她家里给她说的是哪里的亲事?
“牙牙没跟我说这个。”宁光知道这小姨不是忽然对自己好了,纯粹就是想八卦,就没什么表情的说,“牙牙说让我在家里专心做事情的。”
“这种事情没落实前你牙牙肯定不会同你讲。”宁月美说,“但你也别这么死板,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情,你都不知道私下打听下的吗?你牙牙那个人你还不知道?肯定只管把你换个好价钱,才不会管你死活呢!你知道之后来跟小姨说,小姨去给你打听!”
宁光心说我牙牙是不可靠,但你对我何尝怀着好意?
她低着头说:“我年纪还小呢!”
“小什么小啊!”她姨父不在意的说,“你这年纪搁以前都能做孩子妈了,换成础山那边,就算领不了证,也已经进人家门了。也就你们家想你给家里做牛做马,所以没让你出去。”
又说再过几年就是个黄脸婆了,别还端着小姑娘想法,该机灵的时候机灵点。
宁光听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想回嘴又自觉势单力薄不敢,只拼命揉着衣角。
“手别这么贱。”宁月美看到,一巴掌拍开她手,呵斥,“你看看你,坐也没个坐相的,没的丢人现眼。这副样子,哪里说的到什么好人家?平白糟蹋了这副相貌。”
她姨父也来了精神,说:“看不出来小光长大了还有几分端正。”
就说宁月美跟宁月娥姐妹,“你们年轻时候可不怎么样。”
宁月美不高兴了,指着宁光说她这算什么好相貌,她还不是日子过的比自己小时候好,所以长的有几分白嫩:“我那时候要不是吃不好做的多,我长的肯定比她好看多了!”
不过夫妻俩小小的吵了会儿,最后还是承认,宁光这模样,是随了苗国庆。
这话让宁光颇为意外,因为哪怕苗国庆是她印象最好的亲人,她也实在没觉得这阿伯长的好看。
“就是姐夫的轮廓。”宁月美夫妇则很肯定,“姐夫,就是你阿伯年轻时候其实长的挺好的,就是瘦,这也难怪,后妈还能对前头留下来的孩子好?那都是往死里使唤,巴不得将人累死了免得碍眼呢。你阿伯也是侥幸碰见了你姆嫚,不然的话,不定都熬不到今天。”
他们八卦了会儿之后没了兴致,也就打发宁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