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锦云这边刚写完给二哥哥的信,就听见外边通传安灵梓来自己院子里来了。
她亲自过去给打了帘子,安灵梓本是眸中带着寒霜,看见安锦云的一瞬间却眼中冰霜消融俱化作笑意。
“六姐姐屋子里好暖,怪不得最近不见出来了,原是躲在屋子里偷懒呢。”
北风朔寒,才只是初冬,安灵梓从外边进来小脸都被冻红了,安锦云连忙将人引到暖阁里。
“今次冬天似乎比以往的要冷一些,”安锦云笑着道:“我哪里是躲懒,只不过也没什么事儿可做罢了,倒是你,我命亦书给你那本琴谱可练了?”
安灵梓一边站着让初夏为自己解斗篷一边说道:“正是为这此事来找六姐姐。”
她将怀中的琴谱掏了出来:“六姐姐这是从哪儿寻的?如此难弹,我此处总是来不及变调。”
她将琴谱上不甚明白的地方指给安锦云看。
安锦云有些惊讶:“此乃鸿信先生的孤本,你竟不知道吗?”
鸿信先生如此有名,若是如今在世,润甫先生和陵山先生加起来还不过其名声一半。
就算是不习琴的,也当知道这号人物,更何况安灵梓伶俐好学,去找她的时候总见她捧着书在读。
安锦云说完后才觉得不妥,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许是安灵梓没关注过呢。
安灵梓闻言顿了一下,虽不知道鸿信先生到底是谁,但是看安锦云的样子应当是很厉害的,而且又是孤本,怕是千金难求,怪不得她觉得这曲子较之之前所学的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六姐姐竟这样舍得,这么宝贵的琴谱都愿与我分享,”安灵梓俏皮笑道:“若是有朝一日我比六姐姐还厉害了,这可怎么办,六姐姐会不会后悔?”
安锦云微抬了抬下巴,眉眼之间俱是傲气:“比我厉害你还差得远,七妹妹还是先好好练习罢。”
“你坐下,将方才不会的地方弹给我听,”安锦云叫亦书将琼响搬到屋子中央,示意安灵梓坐下。
安灵梓最喜欢安锦云这般真性情,面上带着笑去坐下了,手放在那琴弦上琴音刚出来,便惊叹于这架琴音色纯粹完美。
她将自己弹不过去的那处弹给安锦云听,安锦云一眼就瞧出她是怎么回事,走过去俯身从后面将对方圈在怀里手把手的教。
“喏,你此处指法错了,怪不得会弹不过去,”安锦云纠正对方手型,松松握着对方的小手一同拨动琴弦。
“真是奇了怪了,你每次犯的错误怎么都是最简单的那些,”安锦云纳闷道:“以你现在的水平远比当初要好多了,绝不至于还出这些小问题。”
“左右都是六姐姐教的我,”安灵梓耍赖道:“反正我错了还有六姐姐。”
“你这丫头,”安锦云虽有些无奈,也高兴有人可以这样依赖于她,“我又不是时时刻刻都陪在你身边的,以后这种错误可不能再犯。”
“再犯,我打你手心,”安锦云作势轻轻拍了下安灵梓的手,起了万钧的势,落下来还不如一片羽毛有分量,就那样柔柔的刷过安灵梓的手。
安灵梓如今是彻底将安锦云的性子摸清楚了,这个姐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面上逞强内里心软。
她便装作畏惧样子,哭着脸道:“下次不敢了,六姐姐。”
又说:“六姐姐可别想甩开我,就是要六姐姐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
安锦云脸上笑意更浓,一双皎目粼波含漾:“说什么傻话,你总是要嫁人的,还能一直跟在我身边不成,又不是个挂件儿。”
安灵梓摇了摇头,漆黑的眸子扑簌一眨,其中似有星碎萤火,说得无比认真:“要是能做个挂件一直跟着姐姐便好了,至于嫁人……”
她嫣然一笑,红唇边似有讥讽:“这世上,深情总被辜负,赢得多半是薄情人,男子薄情所以才能掌控江山,嫁与他们又有什么意思。”
安锦云再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隐隐觉得对方之前似乎也这么说过的。
“也是分人的,总不能一棒子都打死了去,”安锦云想着安灵梓读的书多,应当是能够自己思辨其中道理,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彼此想法不同见解不同,她不能承认安灵梓说的是错,也不会去劝对方接受自己的看法。
安灵梓不说话,显然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她面上似乎有些失望,眼神暗了一暗,信手拨了两下琴弦。
“若是六姐姐有朝一日有了意中人,该是什么样子?”
当然是秦朔的样子。
安锦云心思不受控制的飘到了里间那张床上,想起了秦朔的“第一次”。
“咳咳,”她掩饰似的轻咳两声,欲盖弥彰道:“不说这个。”
安灵梓看着对方无缘无故低下去的声音以及红得滴血的耳尖,微微笑了笑,继续弹琴道:“不说这个,说什么?”
“说你,”安锦云有些凝重的问道:“陈姨娘那边的事情,你知道么?”
安灵梓手下并不停,按照安锦云刚刚教她的练习一遍顺利弹了过去,面上带了些欢欣,这才停手说道:“知道的。”
她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是个置身事外的陌生人一般淡漠道:“同我也没什么关系,父亲愿意如何就如何吧,这事情也由不得我一个小小庶女左右的。”
安锦云有些惊讶于对方这样的态度,毕竟之前还那样护着陈姨娘,到底是亲生母亲,或许真的是不在身边养着太久,感情淡了。
她低垂下眸子,轻声道:“若是陈姨娘真被抬做夫人,你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女了。”
安灵梓摇了摇头:“父亲估计也是一时新鲜,若被祖母驳回来也就不敢再提了,至于什么嫡庶……”
她说道:“我向来不在乎,不过都是些给外人看的东西罢了,是嫡女又如何,多了项嫁人的筹码吗?”
安锦云眉头紧锁,又渐渐松开:“你想得开便好,倒也不必如此悲观,我瞧着二叔那个阵势可不像是一时新鲜,在这个时候还去惹祖母烦心,想必是真的有那个意思。”
“六姐姐,你才是傻的,”安灵梓浅弯长眉,眼中带着担忧,“我之前那些话儿,你都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