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灵梓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不觉叹了口气,朝闻道,夕死可矣,想来现在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也不算晚。
“六姐姐,我现在才知我才是那个傻的,”安灵梓的笑意中多了些释然,温和地瞧着对面的少女。
安锦云不知道自己的话如何触动了对方,只是觉得安灵梓哪里不一样了。
……
八月下旬秦旭正式离京前往江夏,九月初西楚又犯秦国边境。
安锦云早知道两国迟早还有一战,真到了这一天,又觉得无比焦心煎熬。
安御风此前就领军与西楚敌军交战过,心中猜测或许前番只为试探,摸清他们的兵力而已,果不其然此次西楚来势汹汹,再加上那位摄政王亲征,颇有些势不可挡的劲头。
因为早有准备,故而也算不得吃力,皇帝又调五千前去支援,眼看胜利在望,一场时疫却悄悄席卷整个邵安。
时疫爆发得很又快又广,又逢秋雨,更是缠绵。
西楚趁机卷土重来,秦军死伤无数,一封封焦灼的战报雪花一样飞进太和殿。
接连的拼杀和还在蔓延的时疫叫秦军喘不过气来,安御风连日未曾休息,在将军账内红着眼睛安排隔离、部署作战计划。
西楚摄政王用兵狡诈,竟又派人半夜放火烧秦军粮草,等安御风发现的时候,有一大半都变做灰烬了。
邵安边境,狼烟四起,尸横遍野。
安御风写了数封请求粮草与药材的信,却始终不见盛京中有所反应。
盛京回信中只说又派援军,只字未提粮草药材之事。
时疫未尽,粮草短缺,此时再派人来无异于火上浇油。
连绵秋雨过后,天气彻底凉了下来,时疫也随着朔风吹拂渐渐消减了。
安御风带领麾下奋勇杀敌,终于捱到盛京往来输运粮草的军令,陛下亲令兵部侍郎安俊雨前去督运粮草,拿兵符又调援军三千。
十日后援军粮草皆到,秦军士气大振,在忠武大将军的一声高呼之下,踏向西楚,刀锋交集,嘶喊沸天。
安御风一骑当先,头戴鎏银狮子盔,心口配以狻猊兽护心镜,直取敌军龙首而去。
他携着一身凌厉杀气破风而去,翻转手腕挥动银枪刺向敌首,只见那西楚摄政王以一个极刁难的姿势在马上后仰躲过,猛然回旋用弯刀挡住安御风一击。
“不错嘛……”
铺天盖地的呼喊声中,对方似乎是说了这么一句,安御风眼神中满是锐气,稳住身形又再次策马回身。
天光泯灭,黑云阴翳压城。
安御风侧身躲过冷箭,与对方来来回回交战数百回合,他腰间钝痛锥心,对方自然也被他一枪捅中肩膀,鲜红的血液顺着银盔缝隙渗出来。
风掣旌旗,秦军势如破竹,如利刃破膛一般将楚军冲散撕烂。
西楚摄政王见状冷静下令命军队撤退,安御风率人乘胜追击。
十一月,盛京终于收到邵安捷报,举国上下无不欢欣雀跃。
邵安战场上仍可见零星火隙,明灭间,森森骸骨如山堆积。
十一月末,王师大捷回朝,皇帝命太子在玄武门口亲迎。
安锦云心上最后一块磐石落了,正在喂申公豹的手一抖,将狗盆里的饭打翻了。
她喜极而泣,顾不得申公豹在脚底下嘤嘤唤着,直接拉住亦书问道:“当真?”
亦书连连点头,喜气洋洋道:“当真!邵安军队已经入了盛京了!”
安锦云闻言放开拉着亦书的手,急忙忙冲进里间去换了身衣裳,而后寻了秦朔一起往玄武门赶去。
秦朔知她心情急切,随着一块近乎于小跑着到了玄武门。
远远的已经瞧见军队黑压压的人头和秦军的旗帜了,安锦云心情愈发激动,抓着秦朔胳膊的手,指甲都掐到了对方肉里却浑然不觉。
军队愈近,迎面骑马领头的是身穿黑甲的安俊雨,见门口太子殿下亲迎,摘下头盔下马走来。
安锦云飞扑过去拽住安俊雨,眼神看向后面:“二哥哥呢?二哥哥在何处?”
安御风身为忠武大将军,此次交战是一等一的功勋,是为大秦国立下血汗功劳的第一人,怎的没走在最前面?
安俊雨温润的眸子看向他的血亲妹妹,神色中似有怜悯。
“忠武大将军在追击敌军的时候遇伏,殉国了。”
身后秦朔瞳孔倏然一紧,眼神死死钉在安俊雨身上。
安锦云只觉得自己似乎是失聪了一般,两耳中长时间产生了一种尖锐的刺痛。
她愣愣地又晃了晃安俊雨的胳膊,眼眶中有冰冷的泪水涌出,再次问道:二哥哥呢?
安俊雨平和又温柔,将她尖锐的指甲从自己的胳膊上掰开,重复道:“忠武大将军在追击敌军的时候遇伏,殉国了。”
前排十一位偏将缓缓让出一条道来,沉默的的军队中央,一口漆黑的棺椁放在八架马车上,上面端正放着陛下亲赐的鎏银狮子盔,四角拉着洁白如雪的白绸。
秦朔猛然将安锦云拉回怀中,伸手试图遮住对方的眼睛。
安锦云一个弱女子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使劲将秦朔推拒开来,踉踉跄跄往棺椁那儿奔去。
秦朔咬牙切齿低声怒道:“安俊雨!如此大事你居然敢将消息压住不上报!”说罢又赶紧去追安锦云。
万里长空一片愁云惨淡,漆黑的棺椁旁有人怀中抱着个黑白相间的熊崽子走出来,举到安锦云面前,有些不忍道:“太子妃娘娘,这是忠武大将军为您捉来的食铁兽。”
安锦云缓缓伸手抚上马车上的棺椁,触手一片冰凉直击心脏。
她有些恍惚地怔愣看着食铁兽脖子上戴着的香囊,喉间腥甜呕出一口血来。
“二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