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付荣一声惊呼之后,捂着口鼻,还得绞尽脑汁想说词:“尸、尸身已经腐坏臭了,您真就不必再打理了,何必去受这份罪呢,就叫其它人代劳吧,我相信将军若泉下有知,定然不会责怪你的。”
可郑曲尺对他的话却始终充耳不闻,甚至吝于回他一个反应。
“夫人,那个……要不咱戴上手套再动手吧?”
这尸体都烂成那样了,还是条男尸,夫人当真不觉得膈应?
“夫人啊……”
付荣在旁心不宁,便一刻也闲不下来,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郑曲尺在揭开男尸面具之后,看到的自然不是一张完整的人脸,棺内铺有寒冰,有延缓尸身腐坏的功效,但先前尚能在头颅上看到一部分完整的皮肤,如今却不能够了。
但不要紧,她在现代最喜欢看的电视剧之一就是刑侦类型,她尤其关注其中的验尸环节。
死者也会说话的。
她想着她曾为宇文晟雕刻过一件等比例缩小的人身木塑,虽有艺术加工,但为了呈现人物的真实性,她是费了心思在上面。
这具尸体她当初在殿上粗略验查过一遍,由于宇文晟被围剿跌入水中而亡的画面时常萦绕脑海,她认为身为一个拥有血肉之躯的凡人,是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存活下来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再验过其身上对应的大部分伤口之后,才觉得尸身应当不作假。
但是,细细想来,不对劲的地方也是有很多的。
她揭开了他的衣服,这具尸体惨白泛黑,皮肤上陈旧的伤痕也是累累,周围烛火通宵明亮,将所有事物都照得纤毫毕现。
她微躬下身,专注的视线在他上半身游巡过一遍。
她记得宇文晟有一次受伤,她亲自为其上过药,虽然当时满心不自在,便没将他的伤口看仔细,但大抵她也知道他哪些部分受过伤。
但这人身上的伤口,有短刃狭长的伤口、有烫伤、有尖锐物体的贯穿伤、还有鞭伤等,与其说看起来像一位将军上战场时落下的大范围重创伤,更像是被刑罚或与人斗殴落下的伤势。
她面容沉寂,不甘心又将其身上的衣物全数褪下至腰际,这时候付荣终于按捺不住,小跑上来,赶忙阻止:“夫人,这多臭啊,我……呕……”
他靠太近,又不经意余光扫到了尸体,忍不住有反胃的生理反应,可他强忍住了,只求她:“别查了……”
为什么不查?
他在担忧些什么?
郑曲尺面不改色:“付荣,让开,别让我说第二遍。”
见夫人那冷硬又坚决的侧脸,付荣自然是不敢再造次,只在内心不断祈祷着,赶紧来一个人救救他啊。
她还在努力回想着宇文晟身上的一点一滴,但都太模糊了,她只记得他很瘦,但肩宽,全身劲瘦却有力量,对了,腰窝!他有腰窝,就在她打算给他翻身查看背面之时,突然看到尸身手臂处竟有一个奇怪的印记……
正当她打算动手查看时,这时灵堂内响起一道清洌冰镇的嗓音。
“郑曲尺,你在做什么?”
灵堂被人闯入,一道疾步凌厉的身影在侍卫的簇拥下来到郑曲尺前方,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处,半张面容呈现阴暗寂静,瞳仁蕴含着层次分明的光影。
元星洲?
他怎么会来?
郑曲尺怔愣一瞬,但却没有立即上前行礼,而是低下头,指腹轻重不一地揉搓着那一块印迹,它不像是涂的,也不是受伤留下的淤青,有棱有角,像是一种特殊的符号,她可以肯定这若不是天生的胎记,便定然是被人刻意纹入皮肤的。
在确认好、又记下之后,郑曲尺突然被一股力道扯拽到了一边,她仰头看向神色不虞的元星洲。
他则深深盯着她的眼眸,道:“付荣,给棺材里的人换上寿衣!”
“啊,我?”付荣惊呆了,可他哪敢反抗世子殿下的吩咐,只能委委屈屈道:“……好吧好吧。”
郑曲尺颦眉,道:“这不合规矩。”
“什么才叫合规矩?”
他冷嗤一声,便强硬牵过她的手撇下灵堂一众,两人一起穿过风铃清脆的月光长廊,越过春华秋实的花树林道,琳琅壁影,来到一门房前径直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