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四年冬十一月,安禄山将起兵反叛,战乱迭起,烽火遍地。
到那个时候,大唐政局将彻底洗牌!如今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权贵们,将被赶下政治舞台,他们的权力,甚至于他们的生命,都将是朝不保夕,哪里还顾得上与步云飞这些草民较劲。
高力士、杨国忠、永王、甚至包括大慈恩寺,都顾不上步云飞兄弟三人了。他们当然也顾不上佛祖真身舍利!
一批新兴权贵将登上舞台,他们的野心与凶狠,比起杨国忠、高力士这些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那些人与步云飞这样的小盲流们,再也不会搭界了。
步云飞兄弟三人可以置身世外,堂而皇之地一走了之。
步云飞知道这样的历史走向,让房若虚和拔野古做好出走的准备,一旦渔阳鼙鼓动地来,兄弟三人立马远走高飞。
当然,准备出走的事,必须做得十分隐秘,步云飞让房若虚和拔野古悄悄准备,对任何人也不能泄露半年风声,包括高仕益和大慈恩寺的人。
铁炉边,响起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拔野古抡起铁锤,房若虚手掌铁钳,在佔头上敲打起来。一把女红用的针钳,小巧玲珑,是精细活,打造起来很是费事,不过,仇阿卿要的是加大号的针钳,倒像是个棒槌,打造起来,反倒省事。不一会儿,就打出了雏形。
“一个月后,咱们去哪里?”拔野古边打边说,一柄硕大的铁锤,在他手里就如同是个绣花针一般,毫不费力。
“我反正要回泉州老家,你当然是回吐火罗,只是不知大哥要去哪里!”房若虚喘着粗气说道,他只是用火钳掌稳铁块,只是他这个小身板,就这点事也累得气喘吁吁。
“我想去蜀地!”步云飞说道:“你们最好也和我一起去!”
“蜀地!”房若虚面有难色:“大哥,那地方地老天荒,鸟都不拉屎。况且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儿,尚在家中望我回去。”
拔野古却是瓮声说道:“二哥,你在长安城里厮混了那么长时间,也没听你说上有老母下有妻儿望你回去。反正,大哥叫我去蜀地,我就去!”
房若虚红了脸,他不想去蜀地,倒不是因为家有妻儿老母,而是蜀地路途艰辛,危险难行。
“可咱们干吗要去蜀地?”房若虚问道。
“两位兄弟既然认我做大哥,那我就说实话。”步云飞说道:“最迟到了冬天,安禄山就要造反,到那个时候,天下大乱,血流成河,唯独蜀地太平无事。”
安禄山叛军席卷黄河流域,福建闽南之地虽然并未遭受战乱,但叛军将阻断南下交通,随着长安的陷落,闽南之地将处于无政府状态,盗匪横行,十分凶险,房若虚根本就别想回到家乡。西北方向虽然也未落入叛军手里,但西北诸镇奉命勤王,壮丁几乎全都被征召入伍,拔野古要是回吐火罗,估计走不出甘肃,就会被拦截下来。
只是,这些话一句两句也和这二人说不清楚。
“你怎么知道?”房若虚不相信:“安禄山要造反,却也不奇怪,这杂胡非我族类,早有异志,天下人尽知。不过,他不过是个杂胡,能成什么气候,折腾几天,必将授首,何至于天下大乱血流成河?”
房若虚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事实上,大唐稍稍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安禄山必反,但都没有真正放在心上。原因有二,第一,皇上对安禄山十分宠信,谁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嚼他的舌头;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大家都不相信,安禄山能成事!
安禄山身兼三镇节度使,统领范阳、平卢、河东三镇军队,貌似强大。然而,大唐公认的最为强悍的军队,却是朔方军、陇右军、河西军等西北诸镇。除了强大的西北军队,大唐还拥有江南财富和西北、西南广阔的回旋空间,而安禄山所凭依的,只是幽州河北之地,那里的赋税兵源根本就不足以支撑一场全面战争。更为重要的是,安禄山手下大多数目不识丁的武夫,占据着文化优势的大唐士族们,根本就没把安禄山集团放在眼里!
正因为如此,杨国忠在与安禄山的权力争夺中,采取的策略就是,逼迫安禄山造反!
他相信,只要安禄山敢于造反,那他最多只能折腾三个月,结局必然是身败名裂!
谁也没有预见到,安禄山竟然能够攻破两京!
就连后世的史学家们,对此也是迷惑不解!
步云飞苦笑,后世学者,谁也没把安史之乱说清楚,步云飞更没办法给房若虚一个合理的解释。
“大哥的话肯定没错!”拔野古说道:“二哥,咱们就跟大哥去蜀地。”
房若虚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三人边说边做,两个时辰后,一把二尺长的大针钳出炉了。银光闪闪的,可怎么看也不像是针钳,倒像是一根铁棒。
房若虚看着铁棒般的针钳,摇头叹息:“这东西落到谁的头上,都是头破血流!那仇阿卿当真是个母夜叉,可惜了她那张花容月貌!”
步云飞说道:“要不,你给她刻上些云纹吧。”
“凭什么!”房若虚不乐意:“刻云纹至少要两个时辰,她就给了一钱银子,我兄弟的工时费都不够!要刻云纹也可以,至少追加五钱银子!”
步云飞叹道:“一个女孩子身边带着个棒槌,实在不得体!刻上云纹,一则,增添些娟秀之气,二则,那仇阿卿拿在手里,也不好意思随便拿去打人。”
“我看那俏夜叉好意思得很!”
“二哥你也够啰嗦的!”拔野古说道:“前些日子咱们给秦小小打剪刀,刻上那花团锦簇的凤纹,比云纹费工得多,你也没说要加银子。”
“那不一样!秦小小何等贤淑,她仇阿卿能比吗!”
步云飞说道:“房若虚,你也动脑子想一想,咱们给丑丫头做的剪刀,花团锦簇一般,要是让仇阿卿那悍妇看到了,岂不是妒火中烧!就算咱们明天给她交了货,她也不会善罢甘休,还是要去找她哥哥拿我们!好歹给她刻点云纹上去,让她心理平衡一点,免得她惹事!”
房若虚点头:“大哥这么说,却也有理!”
三人说说笑笑,到了天黑时分,刻好了云纹,打磨光亮,这把二尺长的针钳,才看着像是女红用品,而不是凶器。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兄弟三人早早起来,吃过早餐,在院子里摆开茶具,喝茶闲聊,等候仇家的人上门取货。
要是在往常,步云飞应该是独自一人前往村口乘凉,留下房若虚和拔野古守着铺子。今天,步云飞对仇阿卿的事不敢怠慢,那仇阿卿昨天是憋着一肚子气去的,要是房若虚和拔野古说话不小心,触怒了这位俏夜叉,当真去把她哥哥招了来,那就大事不妙了。
三人陪着小心,在院子里等着。
却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眼见日头到了正午,也没见有人上门。
“大哥,莫非那仇阿卿径直进城去找他哥哥了?”房若虚有点发慌。
忽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风风火火闯进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