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看着外面的院子,心中暗自嘀咕:这兵部的院子,的确是小了点,还不定有后世某些豪宅的大。话又说回来啊,就是兄弟咱哪个皇宫,也没大到哪里去,要是和以前那些帝王所拥有的相比,它绝对称得上是一蜗居。
不过,以后皇家花园还是要弄的,煌煌的帝国朝堂更是不可或缺。这可不是咱要奢侈,您不见后世那些什么五百强、六百强的企业,也都弄什么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这还不就是为了两个字:脸面。
奢侈当然不好,可您真要按着寒酸的路子来,又有人说你作秀,有损国体。咱可不会自己委屈自己,天下之人的悠悠众口,也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应付滴。
这小子还在琢磨他将来如何荒淫无耻的大计,边上却传来了几声重重的咳嗽声,他立刻正襟危坐。
“老师?”
“陛下之议,臣反对。”
……
张世杰、苏刘义等人在福建拟订了针对江西元军的作战计划后,立即派人送达琼州。而此时的帝国参谋院和他们一样,都在福建之战中看到如下的前景:
只要能歼灭也的迷失所部,帝国已经赢得了福建路战事的大半,因为单独对付一个李恒,以目前在哪里的禁军实力,是绝对能应付下来的。
但是,如果能在第二阶段的战事中,再重创甚至歼灭李恒这支北元在江南西路的主力,那么,禁军随后不仅能拿下整个福建路和广南东路,甚至还可以把江南西路,也收入囊中。
宋瑞和陆秀夫对此是极为赞同。江西是他们的家乡,都已经到了家门口,哪有不进去的道理?
为此,参谋院拟订:一旦击破了李恒所部,江淮军和凌震的第一师,除留部分兵力由苏刘义指挥驻守福建,监视新附军外,其主力应顺势进军江西。而陈吊眼的第五师,则回头扫荡广南沿海,与进驻厓山的邹洬所部,合围、歼灭北元在广南东路沿海的残余之军。这样,邹洬所部就要抢占广州。
东在兵部听了他们的计划后,心里头直嘀咕:好家伙,还是你们狠,说是什么“稳扎稳打,以缓对急,”转眼之间又要把三个省的地盘全抢下来,你们的这个“稳”和“缓”,也“稳”的、“缓”的太没边了吧?
在他原本的看法里,不论能否被全歼,李恒所部在福建战后,必将大为削弱,北元将被迫在江西暂时处于守势。福建路自不待言,行朝随后顺势拿下广南东路是肯定的,而且从他复制北伐的小心思上讲,这也是必须滴。
至于收复江南西路,那将是下一步的事,因为福建、广东、江西三省,实际上从地理上看,有点类似于“品”字型。只有先确保夺取广南东路,使这个背靠沿海的底座稳固了,才能控制江西。但现在既然到这份上了,他也就又顾不了了。
能多抢点地盘的,咱当然不会放过,再说,咱的所谓五大主力,有四个都投入到这场战事中,再加上水师,多取得点战果也的确应该。
东实际上认为,在占领这三地之后,行朝如何将它们完全掌控,使之成为帝国在陆上真正的根基,这才是以后最关键的事。因为军事上的攻占某地,与你行政上的有效控制,并让它们成为战时的支撑,并不完全是一码事。假如占而不固,有时候还不如不占。
而即使是福建路,行朝到现在也还没完全消化,一下子又多出来那么多地方,这绝对将是对行朝的一个很大考验。
但是,东也觉得,帝国在军事指挥体制上,又到了要进行改动的时候。如果按照参谋院的计划,禁军在作战分布上,实际上即将形成两大集团,那就是张世杰指挥的福建、江西宋军和广南东路的宋军。
福建、江西的宋军有张老大指挥,这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广南的宋军,在目前的情况下,无论是邹洬也好,新加入的陈吊眼也罢,谁指挥谁都不妥,它就必须要有一个能服众之人来坐镇。而这个人选,他早已准备让文帅哥出山。
东在此时,其实仍然津津乐道于宋瑞和他的“都督府”之策。而且他们的这个“都督府”,你既可以称之为类似于后世的大军区之法,也可以准确点地讲,是这个时代的方面军做法。
但东是真准备将它实施,因为在他的看法里面,由于这个中古时代通讯条件极为落后,随着范围、战事的扩大,你必须授予前线将领更大、也更集中的权力。而帝国在这上面,并不是没有教训。当初北宋在与西夏的战争中,有多场失利就是由于所谓的分权、导致前线的号令不一所造成的。
东在兵部提出,先将宋军划分为两大集团,让文天祥和张世杰分别统辖,雷州半岛上的张应科所部,由于距离广南东路较远而距琼州更近,暂归兵部直接指挥。这个提议,并没有引起什么异议。然而,当他把将来、所谓的“都督府”打算给端出来时,众人就变了。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非常敏感的提议。
因为宋代立国的历史背景,其实是五代之乱。而五代之乱的根,又在藩镇之祸。在世人的印象当中,这一充满暴力和杀戮的半个多世纪,全是武人造成的。再加上赵家老大趁着别人孤儿寡母,以一个武人夺得了这个天下,因此他的整个家族就始终对武人有了防范之心,深怕别人也来这一幕。所以有宋一朝,武人受到了所有“有识之士”前所未有的打压。而且这个观念,一直影响到了后代。
东固然已在众人的争议中,提高了武人的地位,而且在利益上也有了倾斜,可他所谓的“都督府”提议则完全不同,因为这涉及到了更重要的“权力”。
如果过去的节度使掌握的是一镇之兵,那他的“都督”,将来实际上就掌控了几镇之兵。这完全违背了宋帝国立国以来一直的做法。
虽然这是宋瑞第二次听到陛下的这个提议,但当着众人的面,身具文人和武人双重身份的他,就难以开口发表自己的意见了。
而留守琼州的刘师勇、高桂、张德等人,在听了陛下“胆大包天”之语后,除了目瞪口呆,更是沉默不语。
陆秀夫的脸,很黑。
事实上,陆夫子未必会在意陛下授予武将高位、多赐钱财,因为这同样是南渡之后朝廷对中兴四大将的做法。甚至在行朝目前的情形下,看在宋瑞过去是文人的份上,他还可以容忍宋瑞和张世杰所辖之兵的增加,以及由此带来的军权扩大,但这已经是他的底线。
也许是当着兵部众人的面,更可能是当着宋瑞的面,他没有立刻说话,但他还是表达了自己的反对。因为对像他这样的宋代士大夫来说,武人任何权力的扩大,都是他们心中的一根刺,即使他是陆秀夫。
东心里是真叹了一口气,甚至还有庆幸。若不是咱先把文武分开了,而是今天夫子们都在,哪场景,兄弟我怕是真会杯具滴。
他对陆夫子说道:“老师,朕以为,我们的复国大业,实已到了最关键的时机,为了复国,朝廷不能因噎废食,有些该施行的,还是要施行。”
陆秀夫转身离去,但在他的身后,却硬邦邦地再摔下三个字:“臣反对。”
望着他的背影,东没有说话。
屋子里的光线已经有点暗,刘师勇、高桂、张德等人都离开了兵部尚书的官署。今天的这个话题,是他们不愿、也不敢多言的。
看着站在窗前的帝国陛下,宋瑞的眼中有着太多晦涩难明的东西在里面。这个“神秘莫测”的小皇帝,他的胆子到底会大到何种程度呢?
帝国陛下对他们这些人的信任,宋瑞不是不明白,甚至小皇帝在军中举措的奥妙,他也能体会到。但现在的他,由于帝国陛下已经给他笼罩在迷雾中的感觉,这已成为他最大的困惑所在。
可作为一个过去优秀的文人,作为朝廷的重臣,其肩负的职责,还是使他在其他人离开后开口说道:“陛下,虽然军中已实行了新的分权,但臣以为……”
东摇了摇头:“文相,一支没有宗旨的军队,一个失去了荣誉感的军队,才是真正令人担忧的军队,因为它没有了根。”
宋瑞一怔。
帅哥,咱的做法,有些是瞒不过您的,但还有一些东西,您也不会知道,因为它们,恰恰就是建立在你们血的教训基础上。
深夜,陆秀夫进了皇宫,他的脸色,依然很黑。
在此时陆夫子的心目中,他的宝贝学生,已经由“聪明”快要转变成“昏君”了。但是,毕竟小鬼头还只是一个提议,而且他更渴望知道的,是另一个答案。
东大拍陆夫子的马屁,不仅请他的好老师坐下,而且亲自给他奉上了茶。
您不要以为这过了啊,兄弟咱这可是在遵守标准的“师道尊严”。
“陛下,今日之议,是宋瑞教你的?”
好么,陆夫子的温文尔雅全没了,脸上够阴。
“文相的奏章,朕看过。”
对不起,文帅哥,兄弟我是不能说自己想出来的,那样是会地动山摇滴,再说,咱也没说瞎话,只不过咱是啥时候看的,你们就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宋瑞误国。”
好家伙,陆夫子简直有点气急败坏。
东陪笑道:“老师,文相之议,自有他的道理。”
看见他的好老师眼一瞪,东赶紧摆了摆手。
“老师,朕知道您担心的是什么。但朕看史书时就有疑问,为什么在大唐的前期和中期,没有藩镇之祸?假如安禄山在贞观年间,他还能,或敢反吗?怕是他既不能也不敢吧?”
“这个……”陆秀夫沉吟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又张开了口。
东再度截回了他的话。
您要说的,怕是学生我,多少会知道点,但今天我说的,对您和这个帝国,就将非常重要。今夜全当学生我,倒过来给您洗洗脑。
“老师,朕想坦白地告诉您,对于藩镇之乱,朕以为,关键的关键,还是朝廷自己。因为所谓的藩镇,他们不过是以一隅之地敌全国,如果不是朝廷给了他们可乘之机,他们根本没有这个胆量。”
安禄山这个鸟人在造反前,他也是犹犹豫豫,您以为他的胆子就真的那么大?
就是帝国的太祖,也还是一样。《宋人轶事》记到:
周恭帝幼冲,太祖英主有度量,将士归心。将北征,京师諠言:“出军之日,当立点检为天子。”富室或挈家逃匿,独宫内不知。太祖惧,密以告家人曰:“外间汹汹若此,将如何?”太祖姊面如铁色,方在厨,引面杖逐太祖,击之曰:“大丈夫临大事,可否当自决,乃来家内恐怖妇女何为耶!”太祖默然出。
赵家老大显然临事心中不定,在家里露了点真言,这也不过就是紧张所致。他的姐姐早已明白了,一擀面杖就将他打了出来:你自己想篡天,顶不住了,竟然跑回家来吓唬女人。
“朕从史书上看到,藩镇之祸的原因至少还有,文武职责不分;藩镇权力过大。但自太祖立国开始,朝廷就收了他们的治权和财权。现在,朕又将文武的职责更明确地分开,而兵部更立规不得干政。那么,他们还是不是过去的藩镇呢?”
“老师,在朕的看法里面,都督府也好,节度使也罢,作为战时之策,假如真有弊病,等复国之后,朝廷完全可以裁撤了它。甚至朝廷还可以通过裁兵法,大幅削减禁军的人数。”
老师哎,您不要以为您的好学生的举措就没有深意,这些可都是后世总结了几千年的经验教训才形成滴。在有些事情上,您可能就是没有宋瑞反应快。
大宋立朝三百年,武人也被压制了三百年,如果到这时候,您仍然以过去的藩镇之祸为借口还压制,是不是也不对?
陆夫子又怔在了哪里。他的好学生唾沫星子在乱飞,但他却从小鬼头脸上看似淡淡的笑容里面,第一次察觉到了“阴”。
“老师,朕更关心的是,帝国的大臣们能否在将来,始终担好帝国赋予他们的职责。如果做到了这点,那才将是真正消除了藩镇之祸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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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不好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