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阴丽华成亲的消息还是我三弟新喜告诉夏荷的。
他说他在县上参加考试的时候,遇到了夏荷,夏荷请他到她的住处去坐,问起我来,他便告诉她我和阴丽华成了亲。
我没有问我三弟夏荷是什么表情,我知道不用问他都会自己说出来的,因为他本来话就很多。他说她一头扑倒在床上,痛哭失声。
我为此伤心了一阵子,我知道我伤了她的心。但我也没有办法,我是一个传统的男人,我只接受传统的东西。
安德曼学校宿舍里的东西我没有带走,每隔一段时间我会去学校住两天,丽华非要陪我,有好几次我都没有拒绝。有一天晚上夜半的时候,我趁丽华熟睡,就开了门偷偷出来,我想看一看那些可爱的孩子们。我发现教室里的学生好象越来越多,先前空了大半个的教室已经坐满了学生。我不知道是这些学生是从哪儿来的?我惊喜地发现,学校里多了一个老头,他佝着背,替孩子们打上课下课铃。这个老头不是别人,竟然是我们的老支书,我记得他至死背都挺得笔直,到了阴间为什么就成了驼背?
有人在我后背上拍了一下,我以为是鬼,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我妻子丽华,她揉着惺忪的眼睛问我:“你不睡觉,在这里发什么呆?”
我说:“我正在看学生上课呢”
她似乎吓了一跳,一把把我拽回屋子,给了脸上来了一耳光:“你胡说什么呀?哪里有学生上课?我是不是着魔了?”
我摸了摸被打得生疼的脸,看了看她,她连忙给我揉脸,悄声问我:“打疼了吧?我们村子里要是有人犯迷糊的话,打他一巴掌就能打醒。我刚才是被你吓着了,失了手。”
我才明白,丽华是看不到那些学生的。所以,她以为我是在瞎说。
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也不知什么地方又遭了灾?”
“你怎么知道的?”
“这些年多是灾年,猜都能猜得着。”
没过多久,也就是春节前的一天,袁春从县城到家里来看我。
好多日子不见,他看着比以前老实了许多。他带给我一封夏荷写给我的信,信中有一行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而饮。”
我看呆了,我不知道这个意大利姑娘是如何理解这句中文的,我对她对我的痴心深感不安。当时她已经回到了意大利。袁春告诉我,她始终不能接受我在她和阴丽华之间所作的选择,她说她那么爱我,为什么我会这么无情?
袁春悲愤地问我:“我就不明白了,你有什么好的?就值得她这样子?我看她这一去是再也不回来了。”
因为夏荷的离去,我顿时感觉轻松多了:“一个外国女孩子,在这里生活,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好?也没有亲人在身边。”
袁春便说我太冷酷。我能说什么呢?爱情是自私的,我与她之间只能作朋友。
春节,我和丽华回到我哥家。三弟开玩笑说:“二哥,你们结婚也这长时间了,嫂子什么时候才能给让我抱上大侄子啊?”
大哥说:“皇帝不急急太监,你着什么急啊?‘
“我这不是嫌咱们家全是大人,没有小孩子显得没意思吗?二哥,你们打算生几个?”
我见他没话找话,批评他:“你现在还是高中学生,只能好好学习,我发现你现在经常说一些与学习无关的话题。”
大哥感叹道:“夏荷怎么在春节前回国了,我还寻思着她过年到咱们家来过多好,又是新房子。“
三弟说:“大哥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那样的话,有些人该不高兴了。”
丽华知道他是在说她,笑道:“三弟,你这可真是小看我了,不要说夏荷给我们村子做这么大的贡献,就是她是一个普通朋友,我也会欢迎她来我们家过春节的。”
“你一天到晚都是从门缝里看人。”
年夜饭。我家正屋的桌子上,我们给父母、粉花姐、两个妹妹都献了饭,望着不大的桌上,摆了五碗饭,我和我大哥竟然难以下咽。一年时间我们家又失去了四条生命,包括我大姐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丽华心情也很郁闷,她除了我,就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三弟是个不知忧愁的人,他独自享用了一年中难得吃到的几样好菜。
我和丽华商量着大哥该成个家了。他比我大三岁,按他的年龄,在村子里好多人孩子都好几个了。
大哥笑笑:“人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婚姻的事也是月老从中牵线。我不着急,当年咱爹去世的时候,让我照顾好你们兄妹几个,可是现在呢?大姐、两个妹妹都没了,我一直在想有一天我到了阴间,有什么脸去见父母?”大哥抱着头,失声痛哭。
这天晚上,我梦见了王长命,他长高了些,穿着破烂的衣服,看着更瘦了。他冲着笑笑说:“叔叔,我妈坟头的苹果树都长老高了。”
我正要问他,竟然就醒了过来。
我看到睡在对面的我的妻子阴丽华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她也没有睡着。
新婚夫妻,应该春宵苦短的最幸福的时刻,可是我们却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我们俩约好了,一是要给她母亲守孝三年,同时也要为我们学校那些无辜的孩子们守身三年。
看到我醒来,她坐起身来,将枕头靠在头顶。问我:“你刚才怎么了?,好象着急着说话,却没说出来、“
我告诉她我梦到了王长命,我正要着话,竟然就醒了过来。我问她怎么也没有睡着?丽华说:“我也梦见我妈了,她在哭,说我爸和活着的时候一样,老是欺负她。她还说她脚伸不直,半个脚总是露在房子外面。”
我觉得很奇怪:“怎么会这样呢?当时给你母亲用的棺材不是好好的吗?她的腿怎么伸不直?”
“我妈说的没错,当时给她用的那口棺材是小了些,将她身子放进去的时候,因为不够长,就将她的腿弯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