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西院。明月高悬,已经到了深夜,北方的冬夜冰冷刺骨,院内此刻已经没有了一个人。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枝在明月之下,疏影绰绰。不过小院之内虽然冷清,但是西院的厢房之内,却是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怎么大哥今天如此失态?”王吉贞端着一碗红豆糖粥,正在“吧唧吧唧”着吃着。而甄玉蝉慵懒如妖,躺在李家的雕花银鸢大床之上,似睡未眠。
她不习惯住着火炕,所以当初江南工匠派过来修建园林的时候,特地修了这个小院。
甄玉蝉住着的东厢房,虽然没有火炕,但是却修建了壁炉,床边还安置了几个放置火盆的地方,用石坑环绕,上置瑞兽。这样可以避免溅出的火星,将雕花木床给烧到。
“我怎么知道。”甄玉蝉在幕帘之后,飞快的回着王吉贞。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不过她反应太快了,王吉贞怎么会相信。“你和我还藏藏掖掖的,那个府里大管事那天接我们的时候,喊你喊什么?喊小姐,虽然后面改口了。别人没注意,但是我注意到了。”
李府上面的大管家是当初修建府邸那批匠人的首领,后来干活不错,加之背景做的极为干净。上数三代还是从山西逃难南下的流民,所以便被留在府中。
留在府里之后,他管事也很干练和精明。李家日益兴隆。已经是大同城附近屈指可数的大家族。
他也把李家的外面的面子做的漂亮。李辅公在待人接物之上,很多时候也要征询他的意见。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大管家,一直都是甄府的人,是看着甄玉蝉长大的甄家家生子。
听着儿子这样一说,甄玉蝉掀开了床帘。美目瞪向了在桌子上喝着粥的王吉贞。“猪妖,你眼睛怎么这么尖!小声点,别被你叔给听见了。我让他给李家当仆人,那也是为李家好啊!
你不知道这大户人家都要有着大户人家的规矩。小到管理家中仆人,大到祭祀交友。若是规矩没有理好,那会被笑话的。我让老杨过来,又不是偷你们老李家金银的。”
王吉贞放下了手中的木勺,看了一眼卸掉淡妆的甄玉蝉。此刻的甄玉蝉少了一份小女儿的精致,多了一份少妇的母性和亲切。“你那么激动干嘛?我又没说你干了啥坏事。你让老杨过来,不过就是想对老宅知道多一些,这样便是方便你行事了,比如你知道姑姑最担心女儿。所以你肯定知道成知大哥的事情。”
被自己儿子反过来噎了一口,甄玉蝉彻底的就是没了脾气。她气呼呼的又将床帘闭上,然后继续躺了回去。接着开始给王吉贞讲起了李成知的往事。不过这个故事很俗,但是很常见。
李家因为王辅臣,所以鸡犬升天。在李成知出世的时候,王辅臣在大同城里面任职明军千总,李家已经开始逐渐的好起来。而沈氏当初能嫁到李家,因为她出生也是一个富裕的商人家庭。
不过早年因为王吉贞爷爷的浪荡,所以沈家和李家便断掉了来往。
但是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李家昌隆,自然是又恢复了来往。为了抚平旧日里两家不往来的尴尬,沈家又将第三代之中,最漂亮的一个女儿和李成知订下了亲事。亲事订下的时候,李成知已经十三岁。本来准备在李成知十五岁的时候完婚。
李成知十五岁刚刚考上童生没多久,不愿意完婚。非要考一个秀才,才愿意娶亲。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李成知想着二者双全最好,李辅公也赞同儿子这个想法。成家立业,但是李辅臣更愿意儿子先立业才成家。
不然陆游和唐婉的旧事便是历历在目。天有不测风云,随着王辅臣在京城被多尔衮罚入了辛者库之中,李家虽然在大同府没有一落千丈,但是行事起来却更加低调。往年去他们家拜年的官员或者商人,如今都以重礼回之,礼送出门。
沈家见状,又成了墙头草,怕京城将李家给抄家,连累了他。恰在这个时候,黄家的二爷,黄璞。也看上了沈氏的这个小娘。虽然是做小,但是沈家也明白自己女儿已经有了婚约,辞掉之后只能做小。
黄璞花下了大价钱,不仅仅将黄家一部分供货商给了沈家,还下了三万两白银的嫁妆。这可让沈家家主笑着咧开了嘴,一边李家江河日下,岌岌可危。一边却是三万两白银,还有着价值远远高于三万两的供货渠道。
于是他便是连着通知都没有通知李家,晚上就将女儿抓进了一个红盖头马车之中,悄悄送入了大同黄府之中。李成知对那个娘子早就情根深种,得知消息之后。第二天便是骑马跑到了大同城外,看着大同城的城墙头,哭了整天一天。
最后实在没力气了,才被家长仆人给拉了回去。
虽然说起来已经是七八年前的旧事了,但是因为这件事对李府影响很大。所以大管事记得清楚,甄玉蝉如今转述起来,也是将这些旧事说的历历在目。王吉贞听着本来已经忍下去的火气,腾了一下就起来了。
他抬起了脑袋,问道甄玉蝉:“我让黄家断子绝孙怎么样?”床帘之内,甄玉蝉听见了王吉贞所言,久久不语。王吉贞也苦笑了一下,“这有些不现实。我只是说说我的想法,但是他们家的长随家丁都有这么厉害。想让黄永发断子绝孙有些不切实际。”
“在城内或许不行,出了城还是有办法的。至少杀了黄永发几个儿子。不是什么大问题。”甄玉蝉竟然给出了王吉贞一个他意料不到的回答。
“娘有办法?”王吉贞从椅子上下来,走到了雕花大床边的板凳上坐下。
“为了情债,结下断子绝孙的仇。有必要嘛?”甄玉蝉没有回答王吉贞的问题。反而问着王吉贞为什么要这般做。
王吉贞苦笑道:“想杀是真的想杀,但是最重要的是我想借机得罪京城里的某一个贵人。”王吉贞道出了看似鲁莽行事的真实目的。
“鳌拜鳌大人?你失心疯了嘛?为什么要去得罪他?你爹不过总兵。若是没有了万岁爷的撑腰,会被鳌大人捏死的。”甄玉蝉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捏死也不至于。我爹现在在东南前线,升了总兵官之后,又去掉一等侍卫之职。而鳌大人现在总领内大臣。一个在外将官,一个管着大内侍卫。两个人职权差了很多,只要我爹不入京官。他想要扳倒我爹,一个战功彪炳,又有圣眷的前线大将。可是要花费不小的代价。
娘你觉得他会为了弟弟小妾家死去的几个儿子扳倒我爹嘛?”王吉贞前世学的便是商科,衡量事情考虑便是商人的思维,收益减去成本便是等于利润。他考虑鳌拜同样是通过这个思路去考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