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我总觉得夫人有些面熟,总觉得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
“苍天开了眼,怀恩才有幸见到恩人。二十年前,公主殿下给我一锭银子,救了怀恩和母亲的命,今天,老天爷又让怀恩在双沟镇遇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一席话为怀恩指点迷津,公主殿下对怀恩有两次再造之恩。能再见到恩人,怀恩惊喜非常,情不能自已。”
谭为仁和魏明远将两个人扶到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
梅子和紫兰将昌平公主扶到另一块石头上坐下,在坐下之前,姬飞脱下羊皮袄铺在石头上。
昌平公主拿起羊皮袄,看着姬飞穿在身上。
窦怀恩和秦顺文坐在石头上,她坐在羊皮袄上肯定是不合适的。
“窦壮士,我对你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二十年前,那时候,我在应天府,你我怎么会相见呢?”
“公主殿下真是观音在世,自己做过的善事竟然记不得了。”
“二十年前,那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天,当时,燕王的军队正在和皇上的军队打仗,我本是江宁人,战火连连,又遇到旱灾,家里没有粮食,地里的草根和山上的树皮都被吃光了。”
“我爹和妹妹饿死以后,我娘就带着我逃荒到应天府。有一天,我躲在鸡鸣寺大雄宝殿供桌下,想偷一些供果回去给我娘吃,结果被寺院里的尼姑看见了。”
“两个尼姑把我从供桌下面拖出来,当时,麒麟侯和公主殿下正跪在供桌前面的蒲垫上磕头上香。这——公主殿下总该记得吧!”
“这——我倒是有点印象,你难道就是那个衣衫褴褛、冻的瑟瑟发抖、流着清水鼻涕的小男孩?”昌平公主若有所思道。
“公主殿下,您终于想起来了,您走到我的跟前,当时,您有孕在身,挺着个大肚子,您抓住我长满冻疮的手。你从衣袖里面掏出手绢帮我擦干净鼻涕,您还让丫鬟把一个坎肩穿在我的身上。”
“程班主,他说的没错,当时,我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他说的丫鬟就是翠云姑娘。”昌平公主望着程班主道。
“公主殿下,您终于想起那个衣不遮体的穷孩子来了。一个尼姑说我已经偷了好几回供果。”
“不错,我确实在供桌下面躲了好几次,乘没有人的时候,我就拿供果。尼姑问我为什么要偷供果,说这是对菩萨的大不敬。”
“我说偷供果是给娘吃的——我确实是偷给我娘吃的,我娘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吃过水果。最后,您让丫鬟给了我一锭银子。”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呢?”
“是寺院中的尼姑说的,您让尼姑领我到伙房去吃饭。那尼姑跟我说,算我有福气,遇到了麒麟侯和昌平公主。”
“你娘呢?”
“说来话长,因为有了您给的银子,我娘就把银子花开,一部分银子留作家用,一部分银子孝敬一个姓张的屠户,让我跟着他学杀猪。”
“三年后,我自立门户,租了一个门面房开起了肉铺。日子一天天地好起来,我娘的身体也渐渐好起来了,我娘生我妹妹的时候,被雨水淋着,得了产后风,身体一直不好。”
“开肉铺的第二年,江宁织造府的一个姓孙的伙头经常来买我家的猪肉,刚开始,他还不错,每次买肉都付给我现银,后来,他开始赊账,人家是官家的人,我们是小老百姓,惹不起,赊账就赊账吧!”
“可后来,他天天来拿肉,十天半个月都不给银子,总是让我记在账上,一个月以后,我们就没有多余的银子进猪肉了。”
“我越想越不对,照这样下去,我们的肉铺迟早要关门,肉铺的房子是租的,房租交不起,我们就得走人,有一天,房东找到我娘,说如果房租再不交,就请搬家走人。”
“有一天,孙伙头又来拿猪肉,我就把账本拿出来,算了算账,孙伙头一看账目就急眼了。”
“听人说,这个孙伙头是一个赌鬼,东家给他的银子被他拿去赌输了,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要是早知道的话,一定也不会让他赊账,最可恨的是,他竟然说我算多了,故意讹他的银子。”
“我娘说,孙伙头可以先付一部分银子,最起码要让我们把生意做下去吧!没有银子进猪肉,孙师傅还怎么来拿猪肉呢?您猜孙伙头是怎么说的?”
“他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你窦家拿不到猪肉,他就到别人家去拿,买肉的也不是你一家,我娘当时就被他气晕了。”
“我气不过,就问他银子什么时候还,他说,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还。听了他的话,我实在忍不住了,冲出店铺,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举起右手,对着他的面门就是两拳。”
“结果怎么样?”
“孙伙头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我被关进大牢,后来发配到茅山去做苦力。孙伙头欠我的银子一笔勾销。刑满后,我就在江湖上游荡,后来拜一个武功高强的师傅学艺,师傅死后,我就上了白头山。”
“你还没有说你的母亲呢?”
“我被关进大牢以后,她就病倒了,不久就死了。”
“真是一对命苦的母子。”昌平公主眼含热泪,程向南从衣袖里面拿出手绢,帮母亲擦干脸上的泪水。
“怀恩能再次见到公主殿下,就不觉得苦了。怀恩这一生遇到了两个恩人:一个是公主殿下,一个是教我功夫的赵师傅。”
“怀恩的名字就是赵师傅起的,怀恩长到十六岁才有自己的名字,过去,我只有一个小名,叫窦娃子。”
“窦娃子把遇到公主殿下的事情告诉了师傅,师傅就给我起了怀恩这个名字。怀恩决意跟随公主殿下,不管有多难,怀恩绝不离开公主殿下。秦顺文是我生死兄弟,他也不会离开公主殿下。秦顺文,你说句话。”
“我听大哥的。生死相随,绝无二话。”秦顺文道。
“公主殿下,这位就是公子吗?”窦怀恩望着谭为仁。
“这是二太太的儿子,他叫谭为仁,尧箐,秋云、蕴姗,你们都来见见两位壮士。”
为仁、尧箐、冉秋云和林蕴姗走到昌平公主的跟前。
昌平公主指着冉秋云和林蕴姗道:“这位是二太太,这位是三太太。十八年前,我和麒麟侯离开京城,回到歇马镇以后,发生了很多事情,有时间,我们再慢慢谈。”
窦怀恩扯下皮毡帽和脸上的络腮胡子,扔在地上——络腮胡子原来是假的。
秦顺文也从头上解下黑色头巾,扔在地上。
“二位壮士,这——这是何意啊!”昌平公主有些不解。
“回恩人的话,恩人是规矩人家,既然我们兄弟二人要追随恩人,那就要有正经模样,千万不能辱没了恩人的体面。”
“柴壮士,我们可以走了。”
梅子和紫兰搀扶公平公主上车;窦怀恩和秦顺文翻身上马。走在马车的两边。
车队继续前行。
中午时分,车队到达安庆城。但大家没有在安庆城停留,谭国栋只让谭为礼在路边的馒头铺买了几十个馒头让大家勉强充饥。
车队驶出安庆城的时候,昌平公主和谭国栋、程班主、柴进商量,大家先到普觉寺落脚,然后派谭为礼到翠云的老家霍家洼去看看。
昌平公主觉得,老天爷在冥冥之中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昌平公主和儿子为琛相认,这是老天爷的安排,昌平公主和窦怀恩相遇,也应该是老天爷安排好了的。
包括谭国凯在霍家洼办学校,更应该是老天爷安排好的。
昌平公主觉得霍家洼应该是他们的落脚之地。
这么一大帮人落脚普觉寺,会惊扰普觉寺的清静,如果霍家洼的学校已经建成的话,是不是可以安排一些人到霍家洼去呢?霍家洼毕竟可以算是自己的家嘛!
好在霍家洼距离普觉寺不远,步行也就是半个多时辰。
谭国栋和柴进同意昌平公主的想法。
程班主主动提出,程家班可以到霍家洼落脚,程家班的人是不能闲下来的。
戏还得继续唱,暂时可以到霍家洼附近一些地方去唱,等老爷和谭家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程班主唯一担心的是女儿程向南,经历了这场变故之后,南儿和昌平公主的感情更深了。
谭为琛不在昌平公主身边,她想代替哥哥好好照顾母亲。
可程向南是程家班的台柱子,程家班又不能没有她。
让程班主感到意外的是,程向南竟然爽快地答应了,她的想法很简单,谭家已经没有了经济来源,而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谁也不知道。
所以,程家班还是要继续唱戏,更何况如果程家班不唱戏,就不是程家班了。
再说,唱戏都是在晚上,她还是有时间到普觉寺来陪母亲的。
昌平公主担心的是,梅其宝不在程家班,如果程家班遇到地痞恶棍的骚扰,那是要出事的。
谭国栋提出让窦怀恩、秦顺文和姬飞跟随程家班。
柴进觉得这样安排比较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