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欧阳若愚突然出现在朝堂上,翟中廷应该明白情势为什么会直转急下了。
秦乾庭、楚梦熊、莫不言和赵明道也应该是心知肚明了。
欧阳若愚提起锦袍的下摆,跨过高高的门槛,疾步走到高台前,双膝下跪,两手扶地:“御史欧阳若愚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谢皇上。”欧阳若愚站起身。
一直处于守势,惶恐不安的秦乾庭率先向欧阳御史发难:
“启禀皇上,欧阳若愚藐视皇上,丁忧之期未尽,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朝堂上,此等狂妄之极、无视朝纲的行径,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乾庭突然向欧阳若愚发难并非没有道理。
“启禀皇上,秦丞相所言甚是,皇上以仁孝治理天下,欧阳若愚分明是不把圣命当回事。这在大臣中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先例,请圣上明察。”楚梦熊紧紧跟上。
“启禀皇上,欧阳若愚侍宠而骄,不尊圣命,实属狂悖之举,乱了朝纲,坏了规矩,臣以为不可取。”又一只箭射向欧阳若愚。
和秦乾庭、楚梦熊之流沆瀣一气的大有人在,如果不是太子殿下和聂太傅旗帜鲜明地站在谭国凯一边,跳出来的人一定有很多。
皇上坐在龙椅上,右手捋胡须:“三位爱卿有所不知,谭国凯的案子和代王朱桂的案子,弄的朕头大。”
“朕正想派人传旨招欧阳若愚进京,没有想到欧阳若愚和朕想到一起来了,朕和爱卿真是心有灵犀啊!”
“可欧阳大人丁忧之期尚有时日,这——”秦乾庭仍不罢休。
“爱卿无需多言。欧阳若愚不进京,谭国凯和朱桂的案子能了吗?”
“皇上圣明。”聂大学士道——聂太傅是想提醒皇上继续原来的议题。
“欧阳若愚,你有什么话要跟朕说吗?”皇上走下高台,站在欧阳若愚的面前。
“启禀皇上,臣有一事不明。不知当不当问?”
“讲。”
“皇上在圣旨中有没有提查封谭家所有店铺、作坊和宅院?”
“没有,朕只提到把谭国凯押解进京,交由钦差赵岳伦、江苏巡抚赵明道和大理寺卿莫不言审理,最后交朕处置。”
“可就在谭国凯被押解进京的同时,谭家在歇马镇和应天府的宅院和各地的店铺、作坊全被查封。”
“谭家在歇马镇的宅院被抄走五十三箱东西。”
“臣想知道究竟是谁下的令。”
“爱卿问的好,朕正想请教江苏巡抚赵明道赵。赵明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朕说呢?”
赵明道浑身筛糠:“回皇上的话,谭家在江苏境内的宅院、店铺和作坊是罪臣下令查封的。”
“那么,又是谁指使你下令的呢?”
“是——”
“说!”
“是——是翟中廷。”
“那么,杭州,宁波,青州、滕州和梧州是谁下令查封的呢?”
“回皇上的话,是罪人翟中廷。是老朽派人通知各地的官员查封的。”
“是你——你凭什么?谁给你的权利?”
“老朽知罪——老朽罪该万死。”
“翟中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的银子不够用吗?你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吧!你的用心也太险恶了吧!”
“你一方面指使你的人构陷谭国凯,另一方面勾结你的门生,打着朕的旗号鲸吞谭家的财产。谭国凯欺君罔上?朕看欺君罔上的人是你翟中廷。”
“老朽有罪,老朽罪该万死。”
“楚梦熊。”皇上走到楚梦熊的跟前。
“微臣在。”
“是谁指使你参谭国凯的呢?”
“回皇上的话,谭国凯的事情是翟中廷跟微臣说的,微臣听了非常气愤,微臣偏听偏信,铸下大错,微臣追悔莫及。”
“谭国凯的事情是你听翟中廷说的,你们走得很近啊!莫不是穿了一条连裆裤。”
“回皇上的话,微臣一听说谭国凯和废帝瓜葛着,很为皇上担心。微臣知道错了,请皇上降罪。”
皇上不再说话。
欧阳若愚道:“启禀圣上,翟中廷结党营私,和自己的门生对地方上的豪门大户巧取豪夺,一些豪门大户迫于他们的淫威,只能拿银子孝敬他们。”
“如果不孝敬他们,他们就罗织罪名,陷其于刑狱,然后查没人家的财产。”
“这些年来,翟中廷之流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聚敛了大量的财富。”
“不仅如此,他们还用聚敛来的银子贿赂朝廷大员,”欧阳若愚一边说一边扫了几眼秦乾庭、楚梦熊。
“他从朝廷大员的手上购买官职,然后待价而沽。这些年,翟中廷之流在各地安插了很多门生。”
“现在,翟中廷的门生多如牛毛,很多人以能做翟中廷的门生为荣。这样一来,翟中廷又多了一条发财的门路,那就是广收门生,只要有银子——只要舍得花银子,就可以成为他的门生。”
“成了门生,就不愁没有官做,翟中廷,我说的对不对?”
“老朽罪该万死。”现在,翟中廷只会说“罪该万死”了。
“启禀圣上,仅凭翟中廷一人是形成不了气候的的,所以,老臣断定,在翟中廷的身后一定还有一些大人物。”聂太傅道,“这些人躲在暗处祸害朝廷,不除,我大明王朝就不得安宁。
“太傅和欧阳大人所言极是,如果任由这帮人沆瀣一气,朝堂恐怕都是他们的了。请皇上明察。”左君恩道。
欧阳若愚接着道:“很多朝廷大臣受翟中廷的启发,也开始广收门生,他们勾结在一起,结成朋党。”
“安徽君县的茅知县,青州府的章知府,包括这个江苏巡抚赵明道,他们都是翟中廷的门生。”
“启禀圣上,当年就是翟中廷向圣上举荐赵明道的。”聂太傅道。
“聂太傅说的对,是朕用人失之于察。”
随着一声“太子殿下驾到。”,太子殿下走进大殿,两个侍卫押着费长鹤跟在后面。
两个侍卫将费长鹤拖到赵明道的身旁——费长鹤早已经吓傻了。
太子殿下走到聂太傅的跟前,朝聂太傅点了一下头。
“炽儿,你把谭国凯接进宫了吗?”
“回父皇的话,儿臣已经将谭国凯接进勤政殿。”
“谭国凯的身体怎么样?”
“回父皇的话,谭国凯神智仍然不清,暂时还不能说话。”
“找太医看了吗?”
“太医已经到勤政殿去了。启禀父皇,这就是大理寺卿莫不言昨天晚上派人送给狱丞费长鹤的药。”
皇上走到朱高炽的跟前。看了看太子殿下手中的黄纸包:“炽儿,你来问。”
“炽儿遵命”太子殿下走到莫不言的跟前:“莫不言,药是你派人送给费长鹤的吗?”
“罪臣该死——罪臣死有余辜。”
“回答我,这——药是不是派人你送给费长鹤的?”
“是——是——是臣派人送给费长鹤的。”莫不言在说话之前,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楚梦熊。
朱高炽走到皇上面前,将嘴巴凑到皇上耳朵跟前低语了几句。
皇上一边听,一边点头。
秦乾庭、楚梦熊目不转睛地望着皇上的脸——皇上则扬起头看头顶斜上方的宫灯。
朱高炽说完之后,退进班列。
皇上面朝殿门:“来人啊!”
一个侍卫站在大殿外。
“多带些人,随太子殿下去把莫府抄了——家眷全部绑到宗人府去。”
侍卫朝殿门两边招了一个手,二十几个侍卫迅速聚集在一起,列队等候太子殿下。
“皇上,罪臣该死,皇上,您就砍了罪臣的脑袋吧,求皇上饶了罪臣一家老小。”莫不言道。
“朕不是没有给你机会,可你不跟朕说实话,这就怨不得朕了。”
“皇上,罪臣已经是将死之人,罪臣说的全是实话。”
“朕再问你最后一次,供词真是翟中廷拟好给你的吗?这几包药真是你派人送给费长鹤的吗?你想清楚了再说,如果这些事情都是你一人所为,那可是要被满门抄斩的。”
莫不言的头朝东边扭了一下,像是在和什么人做眼神上的交流,但他最终还是谁也没看——秦乾庭和楚梦熊就站在他的东边。
“莫不言,你怎么不说话了?”
“回皇上的话,供词确实是翟中廷拟好给罪臣的,药确实是罪臣派人送给费长鹤的。”
皇上走到楚梦熊的跟前,冷冷地看了楚梦熊一眼——只能看到楚梦熊乌纱帽的帽顶和左右两片帽翼,两片帽翼抖动的很厉害。
皇上朝太子殿下挥了一下手。
朱高炽带着二十几个侍卫朝宫门走去。
杨洞若正站在宫门外等太子殿下,如果昨天晚上送药给费长鹤的驼背跛脚人是莫府中的人的话,杨洞若就一定能在莫府找到他——朱高炽和皇上嘀咕的就是这件事情。
朱高炽不相信驼背跛脚的送药人是莫府的人。翟中廷勾结莫不言之流陷害谭国凯,一定还有其他人,单凭这几个人,是演不出这场大戏来的。
欧阳若愚和太子殿下打蛇七寸,翟中廷和莫不言之流的阴谋最终暴露,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丢卒保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