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另一个角度,对“遗书”中提及的种种情况有所了解,多宝知道的事情,倒是比这本故事书的作者更多一些。
这本故事书并不是虚构出来的——至少不完全是。
利用人类大脑作为处理器的技术的确存在。在“智械叛乱时代”,还得到过广泛的运用。
这项技术甚至不是由人类研发出来的,而是先诞生于智械军团的“天网”里,然后才经由种种手段,刻意传播到人类那里的,其目的是加剧人类文明的内耗。
这项技术的原理很简单,只需要非常基础的操作条件,即可实现。但是,为了保证处理器的活性,大脑必须在活着的状态下被取出。也就是说,必须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放在手术台上,为其麻醉,在确保其心脏仍在跳动、呼吸仍在持续的状态下,进行开颅,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取出大脑,放置在特定的维生容器中,才能避免因脑细胞死亡造成的性能损失。
为了抵抗智械军团的进攻,那个时代的人类愿意尝试任何办法,哪怕是饮鸩止渴,也要先喝上一口再说。
得到这项技术以后,第一个尝鲜者,很快发现了其弊端。
由于技术上的种种限制,他们需要大量的鲜活的脑组织,且这些脑组织必须来自健康的成年人,这就引来了两个问题:第一,健康的成年人本身就是社会的支柱,随意牺牲等于自断手足,第二,任何一个健康的成年人,都不愿意活生生的被挖掉大脑,成为痛苦的人肉处理器。
事实上,智械军团有办法让人肉处理器丧失意识,或在计算中感到愉悦,不过在人类得到的版本中可没有这些内容。在最佳状态下,人肉处理器能处理大量的数据,每颗大脑都不亚于一台性能优越的计算机,但大脑同时还保留着自身的记忆和感情,还会因为这种枯燥乏味又难以理解的繁重工作感到痛苦。
这正是那些一心想要获胜的智械人们想要实现的结果。
如果人类想要用这项技术来升级自己的舰队和堡垒,就势必要造成可观的人口损失,而且这种损失还是持续性的。
人肉处理器的使用寿命远低于由芯片或电子管制成的计算机。
无论是在异常环境下的自然损耗,还是极端痛苦所带来的负面影响,都会导致这些大脑迅速老化。满负荷状态下,一个人肉处理器,仅有6到12个月的正常寿命,之后就会出现性能下降,错误频发等问题,最终彻底凋零。
加上即便有少量志愿者存在,但考虑到庞大的需求量,要想保证人肉处理器的供应,势必需要涉及到强制性获取,智械军团推测,一个人类势力,一旦选择使用这项技术,势必会在其统治范围内,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催化和激发内部矛盾,总体上必然弊大于利。
人类中的智者,亦能想到这一层。
但有些情况下,他们别无选择。
第一个尝鲜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在利用少量死刑犯进行实验,发现了问题之后,他们主动向其他地方的人类公布了所有的技术细节,并着重警告了其中的风险。
数月后,在一个位于前线,被智械军团重重包围,当做围点打援的靶子的军事基地里,一名身受重伤,势必无法生存下去的老兵,主动献出了自己的大脑,装在仅剩的最后一艘飞船里,希望能用人肉处理器的性能,在周围密密麻麻的雷区里找出一条生路,带领大家突出重围。
他们成功了。
背后自然是智械军团进行了微操的结果,但人类一方并不知情。
受到这个例子的鼓舞,在这之后,更多的人肉处理器,开始出现在人类的军队里。最早的提供者都是高尚的、有献身精神的、亦或者单纯只是被仇恨完全吞没的勇士。他们主动献出自己的大脑,只为了能够战胜敌人,让爱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能够活下去。
可是,这件事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人肉处理器的正常寿命有限,且在战斗中亦有大量损失。装载大脑的设备非常精密,无法承受伤害,很容易被摧毁。无论是要面对智械人永无止境的攻击,还是要在危难关头向同胞展示手段,被分割在各个区域的人类势力,都需要想尽办法,尽可能提高自己的军事实力,才能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至于长期影响,当生死攸关时,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暗中与其他行星交易人口,通过制度摊派名额,强行抓捕符合标准的材料……为了获取更多的人肉处理器,那些陷入绝望或不管不顾的人类,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从结果来看,智械军团的思路是正确的。
通过把这项技术传播给人类,所对“人类文明”这个整体造成的损失,远大于其对于“人类文明”的好处。毕竟,就算没有人肉处理器,人类也在使用其他的办法来计算数字,而滥用人肉处理器,势必要造成比计算能力下降更严重的后果,只是这种后果往往有长期性和延后性,在刚刚做出错误决定时一般还不会马上显现出来。
“遗书”中提到的“废土”,很可能不是作者理解的那种世界。
如果时间对的上的话,多宝基本可以肯定,那是一颗被智械军团蹂躏过,又刻意放过的宜居行星,在“天网”中的代号是“1326617号信箱”。
人类文明正是在此处,得到了如何制造和使用人肉处理器的技术。
为了让整件事情看起来更可信,战斗进行的非常激烈,并在精确的控制下,以智械军团的挫败和主动撤退而告终,人类一方付出的代价,则是整颗行星的地表建筑几乎被完全毁灭,生态系统也遭到了严重破坏。
之后,这颗行星上曾存在过的所有国家和阵营,都被迫团结起来自救。他们要撤离到其他宜居行星去,才有一线生机。只是残存的资源太少,不可能带走所有人,必须有所取舍。
整个“废土”,以及上面居住的所有人,都是被剩下、被抛弃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