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隐刚到口边的杯子,蓦地停住了。
是谁,会是谁呢?
会是蓝埏吗?
可是,若是蓝埏,他定会长驱直入,断无敲门之理的啊。换言之,若是无帅府的下人,也自传禀报身份,然后说明事由的啊……再者,若是阮玉他们,也不应该在此时出现啊……
洛雪隐心里一动,念头转的飞快,可是,她却慢慢地放下杯子,等到第一阵敲门声歇的时候,才淡淡地问了句:“是谁?”
门外,没有人说话。
洛雪隐眼神凝了一下,然后来到门口,一脸戒备地打开了门。
门外,有风无声而过,吹动了她的衣衫,有雨簌簌地落了下来,变成水花浅到她的脸上,带着沁人心脾的湿湿凉意。
然后,她就看清了站在门外的那个人。
那人,赫然就是宁轩。浅显的灯光,从她的身后,照到这个神仙般的男子的身上,照得他的一身的白衣,恍若梦幻。
看到她开门,宁轩忽然静静地笑了起来。
而他的身后,是无边的黑的夜幕,那里,有雨无声地落下,赶走一夏的暑气。而他的人,就以黑夜为幕,就以黑夜为墙,正无声无息地望着她。
洛雪隐看到宁轩,忽然诧异地笑了一下:“宁轩,怎么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到我这里来了呢……”
“也没有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宁轩的话,有些奇怪,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洛雪隐上前一步,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下雨了呢……”
“是啊,下雨了呢……”宁轩就在她的身边,忽然,也静静地说了句。忽然感觉到来自身边的湿气和凉意,洛雪隐诧异回首,却发现宁轩的全身,都已湿透了,他的头发,甚至还在滴水,整个人,脸色苍白,失魂落魄,整个人,都仿佛刚从水池里捞出来一样。
看看门外的雨,再看看落汤鸡一般的宁轩,洛雪隐的眉不由地蹙了一下,责怪道:“怎么淋得这么湿呢?”
“没有什么!”宁轩答。
然后,在洛雪隐扯着他去换衣服的时候,他就在她的身后,轻轻地敛下了眉,忽然间幽幽地说了句:“要知道,现在想见你一面,可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
是啊,今非昔比,天壤之别。
而今,她再不是那个小小的商人,不再是因为有一处家,就开心得几乎忘形的女人,而是一国的元帅,位列三品,位高权重,出入皆高官,来往无白丁。
君不见,堂堂帅府之外,刀兵林立,警卫森严。若想要求见一国的元帅,还要经过层层通报,才能得已一见……
听了宁轩的话,洛雪隐摇摇头,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是啊,有时,连我自己都感觉到烦呢……”
原本喜欢无拘无束的她,被困在这帅府之内,再回头想想以前的生活,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叹气。可是,再转念一想,她忽然笑了起来:“可是,我还有你这个朋友,不是么?”
虽然一切都在变,可是,她还有宁轩这个愿意分担一切的朋友,还有这个肯在半夜三更前来敲门的朋友,这不是值得欣慰的事吗?
宁轩忽然苦笑了,灯光在他的眸子里幻出异样的光彩,显得他的苦笑,都是那么的勉强。他摇头:“可是,你还是喜欢这样的生活,不是吗?”
“和喜欢无关……”洛雪隐拿出毛巾,让宁轩抹干头发,然后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然后继续说道:“人这一生,其实只有两件事可以做,一,是你需要做的,二呢,就是你想做的……前者是责任,也是基础,而后者,才是自由,是理想。可是很多人,会将顺序颠倒……”
“责任?基础?自由?理想……”宁轩手拈茶杯,静静地重复着洛雪隐的话,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变得非常奇怪……
“对了,宁轩,怎么想到这么晚,来我这里的……”洛雪隐转过身子,坐到宁轩对面,无端地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奇怪。
宁轩微微一怔,掩饰般地微笑起来。
温暖的灯光之下,雨有窗外滴落,沥沥淅淅,就仿佛是永远都滴不完的轻愁一般,连绵不绝。他手持茶杯,微微地转过头去,听到洛雪隐如此问,他没有回头,只苦涩地扯了扯唇,淡淡反问:“怎么,我倒成了无事来登三宝殿了么……”
女人,造化弄人,世事易变。或许,未来的路,我们会走得很远,或许未来的我,会令你非常失望,可是,请你相信,我对你的心,却是苍天可鉴……
“当然不是啊……”洛雪隐笑了起来,她帮宁轩将茶杯斟满,弯了弯唇:“要知道,你敲门的前一刻,我还在做噩梦……”
“噩梦……”宁轩只觉得心一跳,手也不由地抖了一下,滚烫的茶,顿时泄了一身。他抬头,关切地问道:“怎么?梦到什么了么?”
“我梦到小蓝……”再一想起梦里小蓝浑身是血的情景,洛雪隐脸上的笑滞了一下:“我梦到他一身是血的来和我告别……”
宁轩静静地吁了口气……
还好,还好……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洛雪隐敛下眉去,开始静静地冲茶。
淡色的液体,汩汩地流入杯中,微微的茶香,在空气中静静地飘散。宁轩坐在洛雪隐的对面,静静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深且黑的眸子里,全部都是令人看不懂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