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兄……”听到净水炎呼唤,净水垢蓦然在灯下回首,已经敛去了光彩的眸子,一如平日的温和淡定,他望着自己的兄第,眸子里,有什么暗涌闪过……
“我不相信……”那样的话,从两个天之贵胄的口中吐出,带着十二分的冷意。乍一听到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话,两人都有短暂的呆怔,然后,面面相觑。
笑,也是一起的,而那两个向来仿佛矛盾阻合体一般存在着的皇子,生平第一次,达成了一种不为外人所知道的协议——那就是,无论于公,还是于私,两人,都必须助湛八,一臂之力……
冷月逝,薄暮浅。
当一片天地之间,都陷入短暂的黑暗之中时,洛雪隐忽然之间,在平日所睡的床上,一惊而起。
眼前,灯光如水,水如天。照射整个空间,那样的温润的光芒,更象是一种无声的抚慰。抚慰着这个噩梦醒来的女子,不再经受太多的惊扰。
火盆里的火,还没有熄,想来是谁,趁她睡着的时候,又换了一次。熏香的味道,还是她所喜欢的那种淡薄的清凉气息,闻在鼻子里,渗入肺腑,整个人,都由迷惘,慢慢地变得清醒。
额头一片冰凉,洛雪隐伸手一拂,却是冷汗一掬。她拥着舒适的锦被,感觉着身上早已湿透的衣衫,心里,犹在跳跃不定……
方才的那么一梦,犹在眼前,而蓝埏幽怨的、痛楚的眼神,却是此时的黑暗之中,
她梦到,她的小蓝,在那一片冰雪之巅,被粗大的锁链紧紧地锁在雪峰之上,而他的上身,则是裸——露着,本来没有体温的身上,全部都是冰雪的残屑,冻得他,眉间结冰,脸色僵硬。
可是,神罚却从来都不会如此简单。洛雪隐看到,有一只巨大的鸟,正从远方的云端飘来,他展翅而落,直向着蓝埏冲去。洛雪隐的一声惊呼未停,就见那只大鸟的手,生生地撕裂的蓝埏的胸膛,然后残忍地掏出内脏,大啖起来。
锁链,被剧烈地晃动着,蓝埏的脸,因为极度的痛楚而扭曲,而他的全身,都在因为疼痛,而痉挛。可是,那只大鸟,却露出残忍的笑来,一边笑,一边更快地掏出蓝埏的内脏,快速地食入口去……
洛雪隐的惊呼,犹如薄暮缥缈。而她的不顾一切的阻挡,更象是轻云上的轻舞,对于眼前,正在进行着的东西,有心无力。
洛雪隐忽然之间心慌起来,原来,这就是天暮山么?原来,她的小蓝,每天都在忍受这样的残忍到极度的折磨……
内脏被饕食一空,那个大鸟重又展翅,尖笑着,一掠上了云端,直向着远处的云端飞去。
那里,是碧落的九重天,在羲和没有驾驶着金乌马车巡天之前,就只有祥云轻绕,五珍生辉。那里,住着主宰天地的神祗,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可是,洛雪隐却相信,那些生命早已超越天地轮回的神祗们,心中并没有苍生。此时的他们,应该正在欣赏着尘世的杀戮,欣赏着小蓝的痛苦……
看到大鸟展翅西去,蓝埏忽然痛苦地扭曲着脸,痛苦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内腹,望着那跌落在冰雪之上的刺目的嫣红,心中,痛楚不止。
洛雪隐痛极而泣,痛极而动,可是,待她扑上前去,犹如之前的数次一般,一下子就扑了空,没有任何阻力的身体,轻易地扑倒在雪地上。没有冷意,甚至没有寒意,只是一阵风吹过,她的身体,就轻飘而起,直向着远天飞去。
远天的在羲和,驾驶着金乌马车,巡天而来,天地间,光彩复生。整个雪峰,更象是一颗耀眼的明珠,明亮,璀璨,不可方物……
洛雪隐的身体,就随着轻风辗转,她身不由己地在风里疾退,却哪怕是用尽最后的力气,都还在呆呆地望着那个腹腔之内,正慢慢地生出另外一副内脏的蓝埏,心里的痛意,霎时如潮水一般的涌来……
忽然,仿佛累了,仿佛痛极,蓝埏的头,缓缓地垂了下去,一分一分地垂下的唇角,在洛雪隐的深深的凝视之中,忽然间,浅浅地吐出了两个字。
那样的没有一丝声音的呼唤,却震惊着洛雪隐的灵魂。她的泪水,忽然间不可抑制的滑落,忽然,不可抑制地落入远来的风里。
虽然听不到,可是,蓝埏口里的字,她却是看出来了。他在叫:“女人……”
在覆满冰雪的冰峰上,辗转飘零,洛雪隐的泪,不停地落下。
小蓝啊,你从来都不曾出现在我的梦里,也不曾给我一言半语,你可是因为怕我看到你而今的样子……
小蓝……
洛雪隐的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她用手抚着心口,却感觉到,心口犹如刀割一般的痛楚——小蓝……
小蓝,小蓝就是天暮山,可是,这个天暮山,究竟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