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您……奴婢是跟着您的丫鬟,即便您出阁了也是如此。”羽扇秉持着一颗恭敬谦卑的心,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苏然的神色,有些尴尬又想委婉的提醒一下苏然,苏府的家生丫头势必会带到未来嫡娘子婚配之后的夫家去,即便不是陪嫁媵妾,不是通房的丫头,也会一直跟着明颐馆的主子,除非有一日羽扇做错了事被逐出了苏府,或是苏然被逐出的苏府。
像是坦诚的承认自己是个难以容得下妾室的妒妇,苏然处变不惊,神色淡淡:“我晓得这些,只是你注定不会成为我未来夫君的妾室或者通房丫鬟,我身边儿的人,不管是期期还是你,或者别的奴婢侍从,都会有自己的归宿,我会为你们一一安排了,绝不会让你们孤老终生了,断了你们下半辈子的指望,我还没那么残忍。”
羽扇有些明白了,“奴婢虚长娘子几岁,虽然现在二十岁的年纪了,倒也不忧心这些事,左右都是主子们定的,羽扇的卖身契也在苏老夫人那里。娘子愿意为奴婢费心,奴婢先谢过您的厚爱了。”
看她的样子,倒真的像不在意嫁与不嫁,女孩子这辈子的终身大事好像对她来说也不过就是过眼云烟,与青灯古佛相伴的日子也不相上下。她这种身份的婢子,生死与婚配都是尽数掌握在主子手里的,苏然对她的反应略有诧异,一瞬就掩盖下了。
“也好,先不急这事儿,嫁人总是要嫁的,你的忠心会为你换来一个好的归宿,优秀如斯的姑娘实在不该配一个寻常的小厮。话我也不多说了,归根究底你心里明白就好。”苏然勉强补充完卡在嗓子眼儿的话,撂下最后的关键一句。而羽扇默默垂首不做声,仿佛一眼也看不到底。
苏然又正色道:“除了我之外,整个苏府的娘子和少爷们都需要修习七雅艺中的两样课程吧?苏宓安除了画艺,还修了哪样雅艺?”苏然总觉着事情一件件的接踵而来,越来越蹊跷,心里也逐渐谨慎渐生,甚至不敢凭借着旧时的回忆来断定七雅艺的课程分别是哪些娘子、少爷所选。
“宓安娘子精致于画艺,还修习了琴艺,虽然在画艺上超于一般的娘子少爷,可琴艺也就是泯然众人,寻常可弹几曲,教琴艺的先生也从不为难。况且宓安娘子志不在此,也无力分心钻研此道。”苏然有此一问,羽扇便多说了两句,尽数将自己所知的信息告诉苏然,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众人都知道宓安娘子的另一门雅艺并不出众,有画艺一项可精致研磨便足矣惹人艳羡。
“喔,琴艺啊,又是琴艺。”苏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知道一张精致秀靥之后在思忖着些什么,贝齿轻轻搭在薄唇边缘,“还有那些主邸的娘子少爷选择了琴艺的,你不妨一一说来吧。”
“一共有十四位在修习琴艺,府里名声响亮些的,便有宓安娘子,琅欢娘子,苏七少爷这几位颇得老爷或是老夫人宠爱的小辈,至于弹奏琴技如何,奴婢也并不能全然掌握。往下看去,庶出里也就堪堪几位于琴艺上有些悟性,但仍旧算不得通透,不受老爷看重的人自然上不得脸面,故而庶出子弟的名声在强弱之间,倒也难说。”羽扇没有妄下琴艺之间的定论,只将名与宠挂在嘴上,苏然想着也不是她本意将这些挑出来,大抵是阖府众人都依照着名与宠来判断一个人的轻重高低的吧,这么多年传下来了,有谁能例外呢?
苏然潋滟双眸里绽出如水晶亮的莹润光泽来,葱指错开搭着柔夷,在手背上画着空虚的圈圈,心下了然道:“如此看来,也不失为好打算。毕竟都在。”在羽扇看来因着宓安娘子的缘故,苏然才多询了几句的。
而实际上“毕竟都在”,这几个字暗指的是苏宓安,苏琅欢,并着即将与她一道入门的那位神秘表兄苏容珩。这几个人齐聚了,再添上几个新来主邸的分支娘子、少爷,可不是热闹了?要想安静下来,不仅仅是苏琅欢不让,连苏然也不会允许在琴艺授课的日子里静谧的度过这一年。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快刀斩乱麻。
苏然脸颊上的弧度大绽道:“行了,你也别愣着,你如今正儿八经的主子还有事儿吩咐你去做呢,我一会儿写一封信,你给苏容珩少爷送过去,火漆封印完好无损,你知道轻重的。”
饱蘸了墨汁的笔尖顺畅的在白纸上留下簪花小锴,寥寥几字,清晰的隽秀笔迹透着一分坚定,烙下“琴定”二字,落款一个然字。装进信封便交给羽扇送去苏容珩那儿。
辗转两世,在七雅艺之间苏然还是选择了琴艺,原本还对调香之术略有兴趣,最终思量还是定夺了七雅艺之首的“琴”。一是有苏琅欢在,且琅欢并不在琴艺中出众,直面敌人,也便斩草除根。二是有苏容珩欠下的情谊,三是与苏宓安的口头协议,互利致使相互拉拢而已,最后考虑的一点才是苏然自个儿根基不虚,在琴艺方面略有所成,基于前世在苏府的琴艺经验教导,浑然助长于皇上当年所喜好的琴艺乐理,丝竹管弦。苏然投其所好,苦练数年,加之荣宠不断,宫廷里的御用琴师也不敢妄作敷衍,才有了之后大赵朝苏贵妃一曲倾城靡靡之音,被萧氏冠上恶名。
苏然的柔夷托着下颌,仰头呆呆的望着天边那抹残阳,眼睛里透出了皇帝当年温柔相待的动人模样,印出了苏氏满门惨遭屠灭的凄冷悲凉,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