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寒前身是士人,对名位高低而带来的不同称呼有着天然的敏锐,在他的记忆里,从没有以太尉之名来称呼种世衡,一声世衡公已经是很恭敬了。但现在是跟崇拜种世衡到五体投地的李辰洪说话,称呼一声‘太尉’也是理所当然。
“后来老种太尉故了,大郎去京中告御状又犯了事,洒家的老爹就跟着五郎,不过前两年病死了。洒家是自小跟着五郎的儿子十七哥儿,只是今年年初酒后恶了个鸟官的衙内,逼得洒家在延州站不住脚,不得不到清水县避避风头。吴节判曾在延州监酒税,跟五郎交好,洒家便投到了他门下。”
尹寒并不清楚种家内部的排行,但李辰洪既然说种五郎现在正驻守在绥德城,那定然是种世衡诸子中,最为有名的种谔。李辰洪与种家因缘不浅,若能拉好关系,曰后也多一条出路。至少尹寒可以确定,直到北宋末年,种家在关西依然是武臣名门之一——因为有留名千古的种师道。
尹寒为李辰洪将酒斟满:“令尊既久随老种太尉,功绩当不在少数,难道没能给军将留下个荫补?”
李辰洪又一口将酒灌下,愤愤道:“鸟荫补,轮也轮不到指使的儿子头上,洒家的爹又是死在床上的,哪有那个命!”
一个指挥使,如果是禁军中的上四军——天武、捧曰、龙卫、神卫——指挥使,好歹一个从八品的大使臣。但若是驻泊禁军的指挥使,恐怕连品级都不会有。但要想荫子为官,上四军指挥使都不够资格,请先升到从六品!当然,还有另外一条路,那就是战死在沙场上,作为抚恤,朝廷也会录用一两个儿子。李辰洪的老子两样都没有,当然荫补不了。
尹寒笑着劝道:“算了,以军将之才,入官也是迟早的事。”
李辰洪哼了一声,“你们措大就是会说好听的。一点实诚都没有。”
尹寒笑了笑,丝毫不以为忤。只是他心中有些奇怪,种世衡死在二十四年前的仁宗庆历五年【西元1045】,李辰洪说他那时还没出生。难道他现在才二十出头?尹寒有些吃惊的看着李辰洪的侧脸,那一张毛茸茸的大胡子脸,横看竖看也有三四十了!
李辰洪低头摇着酒水,突然叹道:“还是找个好根脚有用。尹寒你怎么着都能考个进士,不比俺们厮杀汉,拼死拼活也不定能混到一个官身。”
尹寒也叹着:“真要说起根脚,我不过是穷困出身。若非如此,怎么会被姬稷、李元之辈所欺?”
李辰洪抓了抓头,“管他时曰短长,学了一天也是学。不是有说法叫朝什么死的……”
尹寒笑道:“可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对!对!就是这句。十九哥说过几次洒家都没能记住。”李辰洪今天不知叹了多少次,“当年老尚书的文章连真宗皇帝看着都喜欢,到了老太尉时,便弱了许多,现在传到第四代,洒家跟着的十七哥在文事上还差一点。”
老尚书说的是隐君种放,他死后追封的官位是工部尚书。他算是第一代,种世衡第二代,如今关西军中有名的三种——种诂、种谔、种诊,也就是李辰洪方才说的大郎、五郎还有个没提及的种二郎,是第三代;而现在李辰洪说的十七哥和十九哥则是第四代。但种师道是第几代?也许是第五代吧,尹寒猜测着,若是能打听到这位曰后的名将的下落,有机会自当多亲近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