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后世的明星,即便过气了,只要肯拉下脸来,站站台走走穴,总有粉丝捧场。
又似乎,她也不畏权。
按昨日同窗、同年们的说法,她并不给昔日开封权贵、今日朝中大臣的面子。
若是用强,他偏偏没带高益恭来,看这些老家伙的仆从,有几个分外精壮,应该是会家子。
不过,传言李师师既是妓中行首,又是女中豪侠,使剑如飞,故称飞将军,即便落魄江湖,也无人敢造次。
或许《水浒传》中,她与梁山好汉的交集,并非全是杜撰。
明日一捉摸,自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了,不由对此行的信心产生了动摇。
他想到自己的另一重身份,有些后悔自己扮作商人了,才子佳人才是一对嘛。
就在明日患得患失之际,隔空蓦地飘来一声清喉娇啭:“列位官人、员外,新年吉祥,万福万福,师师有礼了!”
便听得环珮叮咚,有人自三楼下来。
那声音,相当年轻,悦耳之极,又带着一丝沧桑的磁性,回味无穷。
“师师吉祥……师师新年好……”方才安静的客人顿时站起一片,各地口音皆有,竞相行礼,同时伸长脖子将视线转往一个垂着珠帘的楼口,表情如醉如痴,更有甚者口中竟淌下涎液。
李师师果然不负艳名,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已令客人个个魂为之销、魄为之夺。
就连翁顺也侧目以视、目不转睛,虽然最多能看到一个人影。
惟独明日安坐如山,泰然自若,在其他优势不明显的情况下,要想引起美人的注意,只有特立独行这一招了。
他联想到后世演唱会的序幕,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环珮响声停在红色垂帘之后,隐隐可见一个婀娜的身影,似乎在观察客人,须臾,那娇音又起:“有茶岂可无歌,且听奴奴吟唱一曲《女冠子》……”
古筝声声而起,只是歌者躲在帘后,不肯抛头露面:“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那歌声清淡悠远,婉转哀怨,唱尽了男女离别后的梦中相思之苦,偏偏歌者又似嗔似喜,别有一番动人韵味。
明日也沉湎进去,想起久不知音讯的楚月郡主,不觉眼角含泪。
一曲唱罢,客人纷纷喝彩,出手打赏:“好……师师仙音……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明日这才回过神来,拭了一下眼角,心道这便是古代的个唱了。
想那李师师号称色艺双绝,貌若天仙,琴棋书画、歌舞器乐无所不通,只是这歌声,就堪称大家,若在后世,绝不输那些天王天后。
他并不随众喝彩,冲翁顺使个眼色,又是一锭金子赏出去,出手如此大方,当即将一众商贾比下去。
边上的客人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翁顺则暗暗叫苦,这般露财,若是被歹人盯上,只怕麻烦。
当然,身处天子脚下,他又是御史街司,自有暗手,只是闹出事来,总不好看。
李师师遇到了豪客,并无所动,不咸不淡说一些开封故事,偶尔回应客人几句,接着再唱。
如果纯为听曲,除了见不到面之外,倒也尽欢。
若是有其他想法,难免失望。
这等尤物,是个男人都想拥入怀中把玩的。
明日虽无此心,只想见她一面,故意不喝彩只打赏,做足与众不同的姿态。
谁知金子快打赏完了,却没受到美人青睐,连搭话的机会都没有,深感失落。
有心学那狂生唱和,却又不识古代音律,只会出丑。
他恨不得掏出压箱底的几首诗词,以打动美人心,偏偏无应景之作,找不到卖弄的由头。
眼见其他客人兴高采烈,不断喝彩打赏,明日既自嘲又群嘲:一群老家伙,真把自己当帝王了。
也是,李师师毕竟曾是皇帝的女人,而且是当今的太上皇,虽然那个可怜虫正在北国坐井观天,比起江南的歌舞升平,简直是一个在地,一个在天。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巡街的更夫敲了三轮,只听李师师道:“漏尽更阑,奴奴最后献上一曲将军令,列位官人、员外,早早将息……”
即将收场落幕,明日正琢磨着是不是学那后世的疯狂粉丝,不顾一切地冲进后台,也要见偶像一面,便听得一阵急促的曲调铮铮响起,鼓角声声,有如铁马金戈入梦来!
李师师不知是否唱累了,没再献声,纯古筝演奏,弹得疾风骤雨、铿锵有力、浩气激荡,好一曲将军令,不负飞将军之名!
蓦地,明日以为自己的耳朵听岔了,接下来的旋律相当熟悉,极似后世一首非常著名的歌曲,莫非是个别之处的巧合?不!整段都是!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猛地亮起了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