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东西缀在身后哩,明知世上没有真的鬼,他还是寒毛直竖,加快脚步。
毫无一丝警兆地,一条大灰影悄无声息地从正面扑上来,明日看到一张狼的血盆大口,可怜他空有小把式的绝招,偏偏抱满箭矢,腾不出手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啊——”
箭矢落了一地,他被扑倒之前,还来得及扫了周围一眼,没发现它的同伴,看来是一头独行狼,他些许放心,总算将一只手臂挣出,横在狼的利齿前,打算借助铜护臂,跟它死拼到底。
不曾想,那致命的一口并没有落下,狼反而伸出温暖的舌头,舔向他的脸,他心道:“还先要品尝老子的滋味哩,拜托,我不是糖果……”
他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盯着近在咫尺的狼眼,忍耐着真正的“狼吻”,冷汗直冒!
咦?狼舔了半天没有进一步的动静,反而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不像穷凶极恶的声音。
他又发现它的一对大眼竟有泪水渗出,温情流露,似曾相识。
明日的某个记忆顿时泛起,表情遂由恐转惊、由惊转喜,仿佛从地狱回到了人间,他一把抱住那可爱的大狗头:“你大爷的大灰,是你啊!你竟没死?狗东西,吓死老子了!哈哈……”
大灰——与狼共舞一战的大功臣,为救他而引开追兵的义犬,他与它虽仅相处一天,心底早已将它当作最值得怀念的朋友,而人世间的一些所谓“朋友”,可能连狗都不如!
一人一狗在草地上滚做一团,大灰的欢吠与他的朗笑在林中回荡,浓浓的月光透过树隙,惬意地转动他的身体:爱人找到了,敌对的双方讲和了,吃人的狼吓跑了,以为死去的大灰回来了,世界真是美好!
可惜大灰不会说话,他真想知道它这一年多怎么过来的,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心有所动,莫不是方才头狼的嗥叫引来的大灰,狼与狗本来就存在着某种程度的共通,当日大灰与他失散之地离这里不算很远,同在淮南大地上,今夜找到他也是天意巧合。
世上能在他变脸后而毫不费力认出他便是明日的,除了大灰端的再无第二者,狼狗凭着天生敏锐的嗅觉,自可嗅出他无法改变的体味!
反正他最意想不到的一个老朋友回来了,这是他与楚月重逢后的第二大乐事!
被明日的惊叫警醒而紧张戒备的沙都卫、高益恭与三相公,看到他完好无恙地归来,刚松口气,便看到他身后出现一条“大灰狼”,俱看得呆了!
明日用手拍拍大灰的头,不好意思地一笑:“打扰大家了,鄙人收服了一条狼犬……”
大家面面相觑,这一夜秦相公的表现实在令人惊异,有高深莫测之感,连最清楚他底细的高益恭都看不懂了。
楚月依旧不醒,他心道惭愧,大灰的事只有她知道,若她此刻醒转,一定能看出破绽,自己可要在她醒来之前,为大灰的出现编一个好理由。
然而,楚月竟许久没有醒来。
天亮了,休整一夜的沙都卫、高益恭与三相公身体复原大半,惟独楚月,竟发起高烧来,昏迷中的她不时叫着“明日”……
明日心如针扎、不知所措地守在跟前,看着三相公把试脉搏,三相公面色一紧,求助地转向他:“她需要医师诊治!”
原来别人受的都是外伤,而楚月伤了经脉,又失血过多,出现恶化态势,仅凭金创药是不行的。
明日立刻转向两个名义上的属下,沙都卫为难道:“我等在金占区,恐怕不方便。”
那意思,犯不着为一个女娃犯险。
明日急火攻心,跳起脚来:“救人要紧,还犹豫什么,老子可不怕金人!”
秦相公这真切之情不像假的,沙都卫尚在嘀咕,高益恭已背上了楚月郡主,叫一声:“快走!”
明日些许放心,高益恭是知道楚月身份的,断不会不顾她的死活。
他们找到最近的一个叫溱潼的村镇,众人的心沉下来,村里十室九空,一片狼籍,处处残刀断刃,屋墙血迹溅痕,显然刚经过一场大战,脑海里皆浮出一句话:铁浮屠过处,人畜不留!
以此推断,这附近的村镇亦难逃此劫,他们原本找药铺或郎中医师的希望就此破灭了。
勉强跟上而跑得筋疲力尽的明日扑通跪地,无助地抱住大灰,痛心万分:“大哥,这是你做的?!你灭的不仅是村庄,更是我和楚月的希望!”
“相公,不必灰心,还有一条路的!”沙都卫赶紧扶起他,迟疑了一下,掏出一面金牌来:这是刘光世都统与淮南义军联络的信记,临行前王德特意所送,以备不时之需。
金牌号令所至,虽不敢说莫有不从,但帮个忙、救个人这种小事还是能兑现的,淮南大地义军遍布,哪个义军营寨没有军医?
明日眼睛发亮,狠狠地捶了沙都卫一拳:老沙,总算贡献了一回!
三相公已纵出去找村里的劫后余生者打听,很快得了消息回来:距这里最近的义军是据守缩头湖的张荣军。
原来自鼍潭湖中的茭城被破后,张荣便率残部撤到这兴化境内的缩头湖,而昨日傍晚在此地阻击金军的,正是张荣的一支军队。
哈哈,又见故人来,他想起了死胖子陈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