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遵旨”。
张汤刚离开,安国少季就来到了宫门外,汉武帝宣他觐见。汉武帝强压怒火,仔细地询问了此次岭南之行的一些具体情况,安国少季都详细地进行了解答,并一个劲地夸赞司隶校尉陈必达在南越的朝堂上舌战群臣,不辱使命。他越是说的起劲,汉武帝的怒火就越盛。
当安国少季说道南越国樛太后把司隶校尉带到寝宫密谈的时候,汉武帝一把抓起桌上的杯子,恨恨地摔在了地上,然后拂袖而去。群臣皆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惹怒了皇上。安国少季吓呆了,他想:“我刚才说什么了?”
陈必达正在谋划除掉吕嘉的行动,突然门卫报告说廷尉张汤到,陈必达心里一惊。还没等他出去迎接,张汤等人已经冲了进来。张汤说道:“司隶校尉陈必达接旨”。陈必达跪下接旨,心想:“皇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有圣旨?”。
“大汉武皇帝诏曰:司隶校尉陈必达,骄纵不法,狂悖忤逆,滥用私刑,民怨沸腾。今派廷尉张汤将其缉拿归案,押解长安,依法严惩。其使臣职务由安国少季接替。”
大家都感到很震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陈必达也很疑惑,但他平静了一下,对张汤说:“我想和我兄弟们道个别”。张汤点点头,带着人到门外去了。陈必达对大家说:“兄弟们,别难过,我要回长安了,这是好事。对了,告诉少季,现在南越两派势力正处于平衡状态,我不在这里,让他千万要沉住气,不要打破目前的局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张汤第二次抓捕陈必达了,但是他明白,这次无论如何司隶校尉是无法全身而退的,因为这次皇上龙颜大怒。司隶校尉能不能保住性命,真的很难说。一行人一路上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地赶回了长安。
“陈必达,你终于回来了!”汉武帝仍然余怒未消。
“不知陛下宣臣回来,有什么事?”陈必达说“宣”这个字是故意的,因为他是被廷尉押回来的。
“你自己看”汉武帝将一块绢帛扔到了陈必达的脚下。陈必达捡起绢帛,看到了上面的诗。这首诗不是自己写的那一首,但字体很像。他写的原诗主要表达了他矛盾的心情。一方面非常喜欢诸邑公主,另一方面又很矛盾,强迫自己不能喜欢诸邑公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现代,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如果和诸邑公主结合了,那么带给诸邑的将会是痛苦。所以他强压下自己的感情。有时候陈必达都觉得自己快精神分裂了。
“陛下,这首诗是我写的”陈必达从容地说道,因为他已经明白了皇上把他从遥远的岭南抓回来的原因了。和南越国的樛太后有私情,这样的罪名要是加到头上,不管他陈必达长多少颗脑袋,都不够砍的。“但是如果我极力否认,皇上一定会派廷尉彻查,到时候诸邑的清白名声就真的毁了。”陈必达心想:“如果我承担下来,皇上为了保住皇室的颜面,必然会找个别的罪名杀了我,但那样诸邑的名声就保住了”。
陈必达想到这里,大声地说道:“回陛下,这首诗是在下所写,臣恳请皇上治罪。”
汉武帝没有说话,他从内心里是喜欢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的。沉稳、老练、坚毅、不屈,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着太多的优点了,但是不管你有多少优点,和敌国太后通奸,毁公主名誉,你就非死不可。向来杀伐决断的汉武帝在这一点上是不会犹豫的。
“来人,先将陈必达押入死牢,待御史大夫侦讯完结,择日处斩。”
陈必达担任司隶校尉的时候,审过关过不少人,想不到今天自己也被关进了大牢,而且是死牢,他感到自己的诗没有写错,的确是人生如梦啊。
牢头们都曾是他的部下,虽然陈必达被下了大牢,但因为平日里他对待部下很好,所以牢头们也是对这位老上级表现出了应有的尊重,在各个方面都尽量给予照顾。但陈必达的情绪非常的消沉,始终郁郁寡欢,他并不是怕死,而是担心诸邑公主现在的情况。
同时岭南的事情也是让他焦虑不安的原因,因为以安国少季的性格,不惹事就不错了,现在皇上让他担任使团首脑,负责岭南事务,这一点恰恰是陈必达最担心的。万一少季处理不好,岭南发生内乱,那后果就……。陈必达不敢想下去了,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想休息一会儿。
长安的冬夜异常寒冷,陈必达给狱卒多要了一床被子,盖两床被子仍然冻的瑟瑟发抖。实在睡不着觉,陈必达就坐起来,望着牢狱的窗口,心中百感交集。沉思片刻,他拿起笔在墙上题诗一首:“身陷囹圄,为君为国。东征西讨,感慨良多。北伐匈奴,虎啸漠河。出使南越,俾睨赵佗。心中有爱,从未明说。司隶校尉,一生报国。”
有狱卒将陈必达在狱中墙壁上所题之诗誊录下来,报告给了汉武帝。汉武帝看后,面露不忍之色,似有所触动。
诸邑公主听到陈必达被捕消息,五内俱焚,急忙来到未央宫,吵着闹着要见皇上。诸邑公主是汉武帝的掌上明珠,汉武帝视若珍宝。但这一次,事关皇室的清誉,汉武帝绝不会再由着诸邑公主使小性子了,所以索性干脆宣旨不见诸邑公主。诸邑公主见不到汉武帝,自知此事难有回还的余地了,也就是说司隶校尉将必死无疑。诸邑公主顿感伤心欲绝,但她性子倔强,十分刚烈,就来到了狱中,要探视陈必达。她做出了决定,既然自己救不了他,就和他死在一起。
牢门开了,陈必达正背对着门,盘腿坐在地上,说道:“我说了不想吃饭,我只想安静一会,都给我出去。”
“连我也要出去么?”陈必达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能拨动心弦的声音,陈必达的内心曾经多次被这声音扰动,平静的心湖泛起涟漪。陈必达内心一动,知道她来了。
“你来干什么,这是什么地方,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么?”陈必达头也没有抬,装着粗声粗气地说道。其实他的内心里十分痛苦煎熬。
“你都快走了,我还不能来看看你么?”说完这句话,诸邑公主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感情,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走上前,抱住陈必达,疼哭起来。
“诸邑,别哭了”。他安慰道,“我下狱是因为皇上交代我办的事没有办好,和其他人没有关系的。”他不想让诸邑自责,编了一个谎言来骗她。
“你撒谎”诸邑哭的更厉害了。
陈必达有点慌了,他在千军万马中,从来没慌过,但现在面对这个为了自己而痛哭流涕的小姑娘,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诸邑无意中一抬头,看到了陈必达写在墙上的诗,最后四句“心中有爱,从未明说。司隶校尉,一生报国。”打动了诸邑公主,以公主的聪明才智,怎么会看不懂这几句诗的含义呢?此刻,诸邑的心中平静了,她终于明白在陈必达的心中,是爱着自己的。他并不是个冷若冰霜,不懂感情的人,但他为什么不接受自己的爱呢?
“你心中的爱为什么不能明说?”诸邑公主问道。
陈必达觉得自己一个将死之人,为什么还要在临死前给诸邑公主带去痛苦呢?难道自己伤她伤的还不够么?自己马上要被处死了,如果现在告诉她实话,自己心中所想、心中所爱的那个女人就是她,那将会带给诸邑公主多大地伤害啊。不如就索性告诉她自己根本就不爱她,让她对自己彻底死心,所有的爱和恨,所有的伤害就由我陈必达一人来扛吧!
想到这里,陈必达坚定地说:“诸邑,我根本就没有爱过你,我心里所爱的女人是匈奴女子子娴,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什么,我不信,我不相信,你又撒谎!”诸邑愤怒地说道。
“哼,你这个自作多情的笨女人,我根本就没有爱过你,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心中有爱,从未明说’我指的是子娴,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别再自作多情了,好么?”
陈必达横下一条心,这次一定要让诸邑对自己死心,长痛不如短痛,这样才是对诸邑最好的保护,才是对诸邑的爱。只是自己也想不到,这份爱竟然这样的虐心。
“陈必达,我恨你!”诸邑喊着,转身跑出了牢房。陈必达在心里默默地说:“诸邑,原谅我,这是我最后一次爱你了,这份深沉的爱是我临走前所能给你唯一的了,我不希望你能理解,只要你恨我,只要你幸福,我就满足了”。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陈必达此时是深深地明白了这个道理。但他有太多的难言之隐,无法告诉诸邑,他不能向她表白,只能把自己心中的爱压入心底,它升起来再压下去,只是每压一次,他的心就痛一次,有时候痛的不能自已,痛的无法自拔。但只要这份爱从心底再升起来,他还是要无情地把它压下去。“必须要压下去”陈必达恶狠狠地对自己说道。
诸邑神情恍惚地走出了廷尉署,越走越慢,她感到自己眼前有些模糊,越来越模糊了,诸邑公主瘫倒在宫殿的台阶上,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