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在伊水璃身上停顿了片刻，而后直着腰，东张西望，似在寻找什么。

伊水璃当然知道他在找些什么，只是笑了笑，轻声道：“无幻没来。”

菊明笑了笑，并没有因为伊水璃猜中自己的心思有半分羞郝：“她应该留在那里照顾小王爷。”

伊水璃恩了一声，点了点头。

“看到其他人吗？”

红暖阁和红暖阁的信号其中所代表的意思，菊明他们这些人自然是明白的，所以她也就不奇怪菊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了，那些人准备的牛应该到位了吧，但愿他们比她想象的更加勇猛。

菊明摇了摇头，他是看到从虎门谷发出的信号，知道北越的那些人已经开始动手，因为担心王爷的安危，所以才赶过来的，没想到王妃居然也来了，她身后跟着的那群人伸手都是极好的，可那里边，却没有一个他认识的，心里不禁有些好奇，不过瞧伊水璃坦然的模样，也就释然了，想来这力量是王妃为了保护王爷的最后武器了。

“王妃，等等我。”

菊明说完，像是离弦的箭一般离开，伊水璃看着他消失的身影，身子向前探了探，不过一会的时间，菊明的手上扛了个麻布袋，走到伊水璃跟前，袋子打来，露出半张脸，伊水璃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脸上露出了笑容，看着菊明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赞许。

“你们两个，把人带着。”

伊水璃看了身后两个块头比较大的女子一眼，指着地上的心仪公主，冷声说道。

那冰冷的声音让人觉得严肃，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愉悦。

因为冥玄宏那个强而有力的盟友，便以为可以没有后顾之忧，沿途设防恨少，几乎没有瞧见几个北越士兵。

他的心里，明明对自己是有所忌惮的，却因为冥玄宏，没错，冥玄宏确实是天顺的皇上，可当初若不是自己，他早就德妃那些人害死了，她这样做，可真是办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通往虎门谷山顶有一个大大的山洞，置身洞中，可以很清楚的瞧见外边的一举一动，可外边却不会发现里边的人。

“伊兰，你的轻功最好，若是等下他们敢射箭的话，就将这心仪公主放出来。”

对持了三个月，想来那北越的君王对这妹妹还是有几分情面的。北空烈虽然狠毒，不过也不想他的妹妹死，恐怕也是不想她死，他想杀的人应该也就只有冥玄野一个人。

“其余的人——”

伊水璃的话还没说完，明朗的天空，刹那间烟火盛开，即便是在白日，那烟火却依旧摧残明亮，那刺目的艳色像是要把那明镜的天空染成其他的颜色，在山洞蹲着的那些人忍不住抬头吵着要烟火的方向看去，又很快的收回视线，齐齐看着伊水璃。

伊水璃推开围在洞口的那些人，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依旧在洞外盛开的烟火，双手紧紧交缠，手心似乎有薄薄的冷汗冒了出来，众人原地在山洞坐下，屏气凝神，似乎在等待什么。

“砰砰砰。”

那排山倒海一般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响在自己的耳侧，整个世界似乎地动山摇，气势汹汹，堪比那无情的席卷无辜百姓家园和性命的洪水猛兽。

每一脚，带着力发千钧之势，像是踩在人的心上。

伊水璃站在洞口的位置，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外边，山林间的露珠已经化开，眼光招摇，那重重的雾气也一点点被吹开，深秋那并不刺目的阳光没有任何的阻碍，穿透一切，直直的撞进自己的视线，眩目，伊水璃却觉得，那点点的阳光已经透过那双眼睛，照在了心上。

突然，那眩目的金色忽然多出了大片大片的黑，就像是六月的天，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被重重乌云掩盖，除了那会让人压抑而又胆颤的黑色，便只有那飘飞的红色，阳光下，那红绸上似有液体流动，像极了滚动的鲜血，不停的燃烧燃烧。

“啊！”

“啊！”

“啊！”

看着那被血染红的红绸，看着那锋利的牛角上挂着的肠，伊水璃忍不住想到易楼的那次，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的自己抱着的是看戏的态度。甚至觉得那些懦弱无能的人该死，可是现在，伊水璃闭上眼睛，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那个跳动的地方微微的有些怜悯，是对那些在眼前消失的生命的怜悯。

北越人也好，天顺的百姓也罢，这些人的枪口对准的的确是冥玄野，可是他们也不过是别人的枪口而已，他们，也是无辜的人吧。

“牛啊。”

“快跑啊。”

牛群经过之处，必有滚烫的鲜血留下，然后溅在那厚厚的皮毛上，那点点的温热让那牛群越发的疯狂，四处分散着，朝着那些北越士兵冲了过去。

没有反抗，战场之上，这已经不是一边倒的战役，而是追逐与逃跑之间的角逐，那些北越士兵瞪大着眼睛，直直的盯着那朝着自己冲过来的牛群，恐惧的心有些不明白，这让他们如何明白，那是他们北越一族的神物，每逢祭祀都会恭敬供奉着的东西，可是现在，他们却在攻击着自己。

放抗吗？这电光火石之间，不分是非，一贯制知道听从安排的他们如何能做出那样惊人的举动来。

对他们来说，那并不是可以肆意屠杀的牛群，那是他们信奉了数十年的圣物。

原本守在山谷两边的北越人已经四处逃窜，而方才那些疯狂的牛群则不管不顾的跟在他们的身后，昂起的牛角，那鲜红的颜色很是骇人。

他们在比赛一般，比赛谁的牛角最为锋利，谁杀的人最多。

“冲上去。”

伊水璃大叫了一声，挥了挥手，冲到了最前头，这些人怕这些牛，可北越使臣却未必，真正有野心的人，是没有信仰的，因为对他们来说，只有目标，只要能达到目标，那是可以不惜一切代缴和手段的。

眼见着那些人已经丢兵弃甲，伊水璃冲了上去，身后的那些人看着前头的伊水璃，慌忙跟了上去，有几个身手敏捷的已经冲到了伊水璃的前头，一行人将她保护在正中。

“不准杀牛。“

若是杀了一头牛，必定会引来其他牛群的攻击，而那些逃散的北越士兵，看到自己把他们心目中的神明杀了，说不定也会冲上来和自己拼命的，岂不是得不偿失了吗。

那些北越士兵自顾不暇，眼见那些牛冲过来，逃跑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阻拦，伊水璃一行人几乎可以算的上是畅通无阻。

“做得好。”

伊水璃对着迎面而来的一黑一靑两道身影道，眉宇间同样带上了赞赏。

下场的山谷，成千上万的身影变叠在一起，谁也分不清是谁，茫茫人海中，伊水璃一眼就发现了戴着银白面具的身影，那一群围在他周围的人穿着的应该也是青色的衣裳，只不过现在他们的衣裳都被染成了红色。

“王爷，你先走。”

那身着银色铠甲的男人，像是喷涌着的泉水，像是永远都没有尽头一般，朝着这个方向不停的涌了过来。

暗夜暗耀暗夜等红暖阁的人将冥玄野围在正中，看着冲上来，不管不顾便是致命的一剑。

因为担心北越会断他们的粮，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没有一日是吃得饱的，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平日里轻松就可以挥舞着的剑，此刻却有些吃力，尤其是暗耀，因为擅长的是飞到这样的远程袭击，他的身手完全不能和暗夜还有暗夜比较，身上已经多了好多伤口，可那张脸却倔强的抬着，手上的动作依旧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要走一起走。”

几个人一边打一边后退，暗夜等人的气息也开始变的紊乱起来，只有正中的冥玄野，依旧是气定神闲，只是那双眼睛却像是被血浸泡过了一般，可那血红的颜色依旧掩饰不住其中的烦躁还有担忧。

深黑色的衣裳，因为那鲜血的浸泡，已经变成了紫红色，很是抢眼，那银白的面具，那点点的鲜红，缓缓流动，描绘着冬日的寒梅盛开图。

“王爷，你别听那些人乱说，王妃和小王爷还在等着你呢。”

暗夜连着想后退了两步，若不是要留着力气与这些人纠缠，他一定会叫的比谁都大声的，但是不行，他要留着力气斩杀那些想要伤害王爷的北越人，他答应了王妃，会好好保护王爷的。

只要他们的命还在，王爷也绝对是活着的。

“活捉恭王爷者，赏牛羊千匹，赐北越第一勇士称号。”

王子有命，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让恭王爷死了。

“活捉恭王爷。”

“活捉鸢。”

那高亢的叫声，此起彼伏，在是山谷间来回飘荡。

冥玄野身边的那些人一心想着如何逃出去，即便自己不能出去，也要让他们的王爷安然无恙，而北越的那些士兵，则是一个个发了疯一般的朝着冥玄野的方向冲，想要活捉立功，兵器交接发出的砰砰声，完全让他们与外边的声音隔绝，现在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上边发生了什么事。

“心仪公主在手，谁也不许妄动。”

山顶之上，那整齐而又响亮的声音压过兵器相撞搏击发出是声响，下一瞬，被菊明用麻布袋扛来的心仪公主已经被推到了那些北越人的跟前。

“不许伤害我们家王爷。”

上边的人齐声叫道，那声音，丝毫不逊色与下边的千万人马。

“赛思拓将军。”

菊明锋利的匕首抵在刚被水泼醒的心仪公主的颈项上，手上稍稍用了力，那雪白的颈项便有一条血红色的伤口。

心仪倒抽了一口气，看着底下那一个个停下手来的北越士兵：“我北越的勇士们，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为了北越，为了哥哥，我愿意牺牲。”

四周并不是很安静，心仪的声音，脆弱而又铿锵，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那些拿着刀的勇士们纷纷仰头，看着他们北越的小公主。

“菊明，你终于来了。”

满身是伤的暗耀看着山顶上的菊明，激动的叫出了声，而其他的人也是热泪盈眶，那是绝处逢生的喜悦。

“公主大义凌然，你的哥哥真是好运气呢。”

菊明慢条斯理的说道，手上的力气加了几分，而他的身后，已经另外有人递上了布条，将她的嘴巴塞上。

那些躺在地上的，身上手上的，好些都是他的战友，相比于手上的女人来说，他们的伤痛更让他觉得心痛，这该死的北越使臣，若是有朝一日被他碰上了，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赛思拓将军，你可要考虑清楚。”

赛思拓一身戎装，骑在马背上，看着那被菊明用力抵住的心仪公主，面色有些犹疑，而其他的人见了，纷纷停在了原地，没有再行动。

菊明一边用刀抵着心仪的颈项，视线却落在马背上的赛思拓身上，唯恐错过了他的任何表情，任何动作，眼角上挑，观察着四周，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动——”

赛思拓动了动唇，手举在半空，似乎就要挥下去，菊明见了，心不由打了个突，抵着心仪公主的匕首紧了紧，抢先打断他说的话：“赛思拓将军，我手上的这个人你们唯一的公主。”

心仪公主瞪大着眼睛，看着赛思拓，不过距离隔得太远，底下的人只看到她被菊明当成人质，根本就看不到她转动异常之快的眼神。

赛思拓双手勒着马缰，手上的青筋爆出，额头上已经开始不停的冒冷汗。

被围在正中的冥玄野，看着停在更前的北越士兵，面具下，那双被血浸泡过的眼眸四处乱瞟，像是在寻找些什么，可是他找了半天，却始终没有看到心里等待着的那个人，那散发着妖冶红光的眼眸渐渐暗淡了下来，紧握成拳头的手松开，然后又握紧，就像那颗心，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来回往返好几次，终究还是无力的松开，垂着脑袋，明显的失望和沮丧。

“公主。”

赛思拓仰头看着心仪公主，大叫了一声，那双眼睛闪动着愧疚的泪花，菊明看不到，不过那话中的哽咽和决绝，他却听出来了一些。

菊明看着赛思拓，知道自己已经阻拦不了了，心里暗自着急，王妃让他尽量拖延时间，不过现在这状况，他怕是时间都拖延不了了。

一双眼睛快速瞟向四周，在发现那一道素色的身影时，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心仪的一双眼睛也四处乱看，与菊明的视线停在了同一点。

那个地方，通身雪白的白马之上，坐着一身青衣的伊水璃，拉弓，搭箭，瞄准同样坐在马背上的赛思拓将军，心仪的眼睛一瞬间瞪大，那里边是满满的惊恐，她看着赛思拓，不停的挣扎，想要张口，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却依旧无法开口。

“给我杀。”

那一个杀字扬长悠远，那举手的动作也成为这虎门谷永远的定格，胯下的马儿似被那高昂的情绪激动，向前跑了两步，然后，马背上的人，掉在了地上，胸口之上，是长长的箭羽，许是太过用力的缘故，那箭尖在在他倒下的那一瞬还在微颤。

“胆敢伤我夫婿者，杀。”

那一个杀字，当真是杀气腾腾的。

那一瞬，冥玄野觉得心跳异常，砰砰的，像是要从自己的身体里边跳出来一般，他抚着胸口，可那个地方却依旧不受控制。

刀剑碰撞声，他听不到，冲天的厮杀声，他听不到，还有尽在身边的暗耀暗夜等人兴奋的欢呼声，他也听不到，耳畔萦绕着的就只有那熟悉的声音，那早就刻录在自己灵魂的声音。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过了好半响，才慢慢的转过身，总觉得那声音好像是在自己的梦里出现，有些不现实，可是他渴望这这声音已经有千万年，而现在，他不想打破这梦境，却又迫切的渴望着，这一切不只是一场梦而已。

转过身，一张熟悉的脸，马背上的那个女人，正越过那重重的人群，朝着自己的方向疾驰而来。

冥玄野对着自己的胸膛用力一摁，那颗不规则跃动的心一下子好像恢复了正常，不但正常，而且还觉得心安。

将近四个月的时间，他终于再次尝到了心安的感觉。

“王妃来了。”

暗耀高兴的叫了声，回身看着冥玄野，只看到那一道深紫色的身影快速从自己身边飞过。

“璃璃。”

冥玄野兴奋的叫了一声，身子已经跃到她的马背上，从她的身后就将她抱住。

伊水璃片头，看着身后的冥玄野，这瞬间的时间，冥玄野已经从她的手上抢过了马鞭。

“驾。”

冥玄野抱着伊水璃，一人骑马，另外一人则负责清扫障碍，两人冲出重围，朝着另外的方向离开。

两人冲出北越的包围圈，伊水璃整个人靠在冥玄野的怀中，他的怀，没有海洋的宽广，却让她心安，头上，脸上是他呼出的温热的气息，如此真实的存在。她在他的怀里蹭了蹭，任由那凛冽的风吹打在自己的脸上，慢慢的侧过身子，伸手将他脸上戴着的银白面具取下。

依旧是记忆中那刻在脑海的轮廓，每一笔，就像是别人说的鬼斧神工，伊水璃的脸贴在他的下巴，那青色的胡茬贴在脸上，有些刮人，不过这对伊水璃来说，这种真实的存在，让她觉得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