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对待长辈特别有礼貌,在村子里人缘极好,比他娘亲的人缘还要好很多,经常有人议论,说金氏能得这么一个好儿子,实在不容易。
一年年过去,童童越长越大,眼看着就要长大成人,金氏也能享清福的时候,没想到,金氏却忽然疯了,整日在村子里乱跑,一边儿跑,一边儿喊有人要杀她,闹得厉害的时候,更是逮住一个人就跪下磕头,口口声声吼着——‘皇后娘娘饶命’云云。
老百姓们哪里见过这事儿,听见她竟然敢把‘皇后娘娘’挂在嘴边,那还了得,村里的老人们都被她吓得不轻,就有人说她是完全疯了,要把她给捆起来。
只是她有个好儿子,每次她儿子在她身边,她的疯病就轻一些,不至于瞎嚷嚷,为了她,那孩子是书也不读了,整日在家里伺候她,后来,童童把家里的房子和地都卖掉,带着他娘出去求医。
沐家的探子在吴县乔家村一打听,村子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说金家的大郎是好人,把少年夸奖得跟一朵花似的。
这些调查资料源源不断地送到沐延旭的案头。
他越看越别扭,无论是从出生的日子上看,还是从金氏这些年的行径上看,似乎那个童童真是他的儿子,可是本能地,沐延旭就是觉得不对劲。
于是,可怜的探子们被催得更急,要他们深挖,再深挖,不放过一点儿细节,不能只是探查这些表面上谁都能探听到的东西。
可怜陈郡主手底下的几员大将,都已经‘退出江湖’好几年,本来安安稳稳地在家里含饴弄孙,享受自在日子,结果,被主子一脚踢出京城,连年都别想过,这事儿要是弄不清楚,高高在上的皇帝过不好年,他们还想安生?
年节将至,一群探子也想回家团圆,下了死力气,居然把十五年前,给金氏看过诊的大夫,和接生的稳婆给找了出来。
要知道,这是真不容易,那是十五年前的事儿,乔家村也没几个人记得,那稳婆和大夫,今年都六十多岁,早就回家颐养天年,换了一般人,哪能找得到人。
那大夫给很多人看过诊,想让他回忆起十五年前的事儿,难如登天,稳婆也一样,她六十多岁,记性也变得很差,连她都不记得,这一辈子给多少人接生过,幸好天无绝人之路,那大夫居然有保存医案的习惯,从他当学徒,到出师,行医三十年,每一份医案,他都有存留,至今,光是医案,就堆了半屋子。
顾婉听沐七随口说道这事儿,大为惊讶——真没想到这么久之前的大夫,就有留病例的习惯!
而且,据说人家这医案,还是按照病情,时间,排列整齐的,探子们根本没费事儿,就找到十五年孕妇的医案,把金氏给挖了出来。
随即,医案就被呈到沐延旭的案头。
沐延旭仔仔细细地看医案上的记录,足足看了三遍——然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悦,还是该失望!
金家大郎是早产儿,按照医案上的记录,金氏是在进入教坊司一个月之后,才怀孕。所以,金氏的儿子,根本不是沐延旭的孩子。
沐延旭叹了口气,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并不觉得那孩子是自己的,但是,不能不说,他竟有那么一点点儿失望。
当然不是为自己没在外面闯祸而失望,只是到了这个年纪,身为男人,身为皇帝,本能地就有些渴望自己的血脉,现在确定了整件事不是阴谋,就是大乌龙,他稍微有些失落,也正常。
沐延旭把医案带给柳氏一看,柳氏总算松了口气,却还是别别扭扭地,假假地道:“我看,还是让人查清楚一点儿,找到孩子的亲生父亲为好,只是个医案,总让人不踏实。”
沐延旭苦笑点头,不用皇后说,他也决定要一查到底,冒任皇亲,算计皇帝的血脉,绝对该诛九族的大罪,如果不深究,以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回到大兴宫,沐延旭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真当他心慈手软?
这个年,皇帝过不好,其他人也别想过好!当然,当务之急,除了查探这里面到底有没有阴谋之外,还要消除京城乱七八糟的流言。
沐延旭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当即就说出,他绝无任何血脉遗留在外,再有这等流言,传扬之人,立时流三千里。
他甚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就说如果百年之后,他无子嗣,自会在皇室宗亲中选择继子,继承大统,不需要外臣担心!
天子一怒,整个大庸都跟着动荡,大臣们噤若寒蝉,就在这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气愤之下,沐七却笑得和个偷了腥的狐狸似的——他老婆怀孕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