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眼污秽遍及周身,惟有返回客栈更换衣服,杨东、张刑则留了下来,他们身上只沾到一点,海上讨生活的人没那么多讲究。他们可以不在意,黄辰不能,严令二人必须和他保持一丈以上距离。如是往常,杨东定会和他嬉皮笑脸一番,今日他自觉落了面子,又气黄辰不肯为他出头,一张狭长脸拉得越发长了,大有和驴子一较高下的架势。
黄辰哭笑不得,这厮真是个睚眦性格,半点吃不得亏,开口说道:“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被那麻脸汉子撂一跤、打一拳,这有什么?你亦狠踹了对方一脚,又踩人脸,毫不吃亏。更何况后面他们几个不是把那麻脸汉子围住好一顿毒打,这样都不能叫你解气?”
杨东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愤意:“不杀那麻脸丑汉,我心不痛快。”
黄辰说道:“集市一天几十起冲突,若都像你一样动不动便欲取人性命,人早死绝了。”
杨东听不进去,他性格极为偏执,当初他被黄辰一拳击败,始终怀恨在心,念念不忘报仇,直到其父意外战死海上,他不得不开始为生计奔波,才熄灭了复仇的执念。
黄辰暗暗摇头,恰好目的地到了,便懒得再理他,带着众手下迈进修船之所大门。今天他到此的主因不在船而在炮上,那门红夷炮。通过询问林八老归降船员,他得知那座铁质红夷炮重达两千余斤,弹重七斤,他记得现代斤比磅稍重一些,再具体就不清楚了,他猜测此炮应该是八九磅炮,在欧洲它属于小炮,然而放到大明海面却是当之无愧的巨炮。抱着鸡生蛋、蛋再生鸡的念头,他找上集市规模最大的几家火器商,看看有没有仿制的可能。各家掌柜不敢怠慢,纷纷返回内陆去请铸炮师父前来,今天正是双方约定之日。
黄辰远远就望见一群人立于自己的座舰甲板,围着船首的红夷炮指手画脚。黄辰步伐稍稍加快几分,顺着过船板登上船面,冲着几名穿着体面的中年人抱拳道:“几位,如何?是否有办法仿制?”
其中一人点头回道:“师傅们看过了,都说问题不大。”
黄辰神情自若的点点头,行到红夷炮前。一位铸炮师父为他详解铸炮工艺,铸造一门大炮需得制模,以干久楠木或杉木为佳,用罗细煤灰均匀涂刷一遍,再用上好的胶黄泥和筛选过的细沙,二八相参调和成泥,泥不可调得太干,也不能太泞,刷后待其干透重上一遍。与此同时,还要用上好铁料打制模心,两者的分量相加保守估计也在万斤以上。
制炮模仅是开始,后面还有十几道繁琐程序,黄辰听得头皮隐隐发麻,更令他无奈的是单单造一个炮模便长达四五个月,制作一门炮耗时更久。换句话说他若有意仿制,那门红夷炮至少要被商人带走数月。此时海面并不太平,己方与林七老后面肯定还有一番恶斗,正是需要红夷炮助阵的时候,黄辰不可能长期借予商人。再说,就算他舍得,造出的炮就一定合格么?一旦不合格,铸炮师父势必会把红夷炮扣下来做研究,一两年都未必能还回来。黄辰越想越摇头,不得不止了仿制红夷炮的心思,等除掉头号劲敌林七老再作考虑。
几位火器商皆是成精的人物,见黄辰表情略一想便明白了,不过他们不愿就此放弃,目前红夷炮在大明属于稀罕东西,朝廷也只初步掌握,民间根本看不到。如今大明东北、西南两线作战,谁造出红夷炮来,财源滚滚自不用提,或许还会成为进身之阶。…。
一位火器商率先出言道:“我等知晓黄船主的难处,但红夷炮确为我等所需,不若这样如何,我出价八百两白银购买此门红夷炮。”一门两千余斤火炮铁料钱百余两,算上工价也不超过二百两银子,此人一开口就上扬了整整四倍,价钱绝对算高了。
黄辰想也没想一口拒绝,一千两银子是不少,可红夷炮更珍贵。他现在不缺钱,林八老船上那批劫掠自大明沿海的货物被他转卖给集市商人,换回足足六百余两银子。
那火器商不信世上会有不爱钱财的人,打算拿银子活活砸死黄辰,先后提价至一千两、一千二百两、一千五百两,接近两艘十丈大船的价钱,换成旁人早被砸晕了,黄辰却态度不改,坚决不卖。
火器商面色铁青,心中大骂黄辰脑子有病,借口有事在身,领着铸炮师父匆匆而去,其他火器商随后亦相继告辞,转眼间甲板人群散尽,只剩下黄辰一行人。
杨东忍不住说道:“船主,那可是一千五百两银子啊!我要是你就卖掉。”
黄辰说道:“所以你至今还是小海盗,而我是大船主。”
“……”杨东无言,这也能扯到一起?
黄辰叮嘱留守船员一定要牢牢看紧修船工匠做活,之后离开修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