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固执地用手按住不让肩舆前行,仿若稍松了手便再也见不到他,李太后急步过来将她狠力一推,夏若踉跄不及整个人都摔在地面的雨水泥泞之中,暗色的地,透出她胜雪白透的脸,已昏睡过去的林嗣墨却是在震荡之余咳出声来,唇角刹时便溢出血花,似罂粟直直灼尽人心
抬着肩舆的宫侍被吓得不行,更是健步如飞地往前赶,夏若怔怔地看着被泥水污湿的宫装裙裾,原本如湖海澄澈的碧蓝色现已浊乱不堪,那行人愈行愈远,李太后的低斥声也如雾渐散,她终是有了几分醒悟,撑在地上便狼狈爬起来,雨势愈发猛了,她连头顶上方遮雨的八宝华盖都不顾,直直冲进了瓢泼大雨里
她步子向来就不大,一路疾行着也赶不上前方的肩舆,她身后的宫侍慌得不行,跟在身后并不敢劝她,夏力将她臂腕一拽,死死抱住她,许是有几分痛声道,“阿姊,我们慢些走,你何必如此急坏自己”
“让我见他一面,放开我,让我去见他,”她声音既低且小,被天际忽来的一道炸雷给严严实实地掩了过去,夏力松开了怀抱,却依旧不放手,“阿姊,我陪着你一起走,陛下会没事的,阿姊,你不必害怕,好好地与我走”
她如孩童惴惴,讷着声说不出话来,只睁了一双比夜色更要幽深的墨瞳带了哀色来看他,夏力不忍,回过头去轻轻握住她的手,“阿姊,相信我,陛下不会有事的”
白术身在西南边的摘仙殿,被太后传了,也是急急忙忙地赶来,来不及擦干发梢襟裳的雨水,正待进勤政殿与林嗣墨诊脉之时,却突然被廊柱之侧的少年高声叫住,“白姑娘,若有在下能帮到的地方,请白姑娘一定要告知在下”
她本是急切着心,担忧林嗣墨的病况反复,却被这突然乍起的略带熟悉的声音惊得回过头去,那少年眉目微湿,正是前不久才晋升为二等车骑将军的夏力
他似在外面逗留良久,抄着手的站姿都有些不稳了,却还是坚定地恳求道,“若有在下能帮上忙的地方,还万望白姑娘能让在下尽全力以助”
她不及多说,匆匆颔首便进得殿去,病榻之侧却是跪伏着一名女子,她身形极是眼熟,正在愣神之际她却微斜过眸来,长发垂着蜿蜒顺延在殿内透着灯烛的地砖之上,意态楚楚,眼波幽深无垠,也是一副西子体弱之姿,柳眉微蹙丹唇紧抿,可堪让观者动容不已
夏若微抬眸看向来人,虽是哭了多时,朦胧着泪眼也还是极快便能分辨出来人正是白术无疑
她伸手让宫侍将自己扶起身来,默然推至了一边
眼光再转到白术垂眸搭脉的右腕之上,她沉沉的心境全都被她轻按在那人脉搏处的指尖牵动着,白术蹙眉良久,终是站起来微叹了气
李太后忙开了口问道,“陛下情况是何走势?”
夏若的视线攫住白术一张一合的唇间,死死盯视住不肯挪动半寸,她微垂了首去答:“陛下血气紊乱,想是在之前蛊毒未清之前又劳心过虑,故而身体禁受不住,才突发晕厥吐血之症”
“蛊毒?”李太后有些惊诧,“为何这样大的事情,哀家从未知晓过半分?!”
“太后那时也身体微恙,况陛下引来的毒,也只怪臣妾,”夏若敛眉朝李太后埋首俯跪下去,“是现已离宫不知去向的董太妃,在之前与臣妾种下蛊毒,陛下不慎惹毒上身,都只怪臣妾一时大意,臣妾会派人去民间搜寻董太妃的下落,逼她交出解毒之法”
李太后有些薄怒,言语中依旧是从前不喜之色,“既是因为你,那便由他自己担这苦果去,他若要那这天下都与你来做玩物,最终的摊子,自然也只能由他一人承着受着!”
夏若尚还跪着,垂首不语,李太后恨恨一哼,拂袖便带着她自己宫人拂袖而去
宫灯幽幽地亮着,夏力自殿外迟疑着走进来,低声道,“太后怎的好似生极大的火气……”
夏若正跪在冰凉地砖上的身影纤细得不盈一握,映在他眸子里搅得他心惊不已,他连忙快步走上前不由分说搀起她,“阿姊,地上这样凉,若你也有个好歹,这天下难道就不要了么?”
夏若蓄了极多的泪来看他,他心中疼惜得几欲裂开来,忙轻言道,“如今天下刚定,阿姊也在之前道叛乱都已清剿,以后便是享福的日子了”
“享福的日子,”她的话音飘飘渺渺,在空旷得呼吸声都微不可闻的殿内轻如鸿毛,“若是我身边没有了他,还谈何福气喜乐?”
身边人俱是怔住,良久夏若又开了口,“传本宫旨意,”她眉目忽而又现出坚定执着的璀璨神采来,“代帝下诏:于全国各地招贴皇榜寻人,不论城镇乡村,一律布满告示,贬董太妃为庶民,见者若生擒之,立赏黄金三千两,封六品京官一职,如有包庇者,一律凌迟处死,将其首级挂于城门示众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