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越来越大,萧府门前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门前的屋檐已遮挡不住肆意飘扬的风雪,使得檐下的人也都冷得有些发抖,许氏站在大门前丝毫没有再挪动一步,漫天的雪花落满了她的衣帽。
“玉儿,你……”许氏有些心疼地看着萧语,却见萧语笑着摇摇头说道:“娘亲,我还不冷。”许氏心中一暖,她这个女儿从小便是这么懂事。她蹲了下来,将萧语的头上的兜帽往前拉了拉,又将兜帽前的带子系紧了些。
萧家大院里众人忙作一团,原本临近年节就要忙乱些,忙着收拾,忙着布置,杨氏屋里的几个婆子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对于门外的来客,尽管知道,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其余的丫环婆子虽然面上不说,但是私下里该传达给各院的消息也都传到了。
萧程看到许氏的时候,她也正好看到了他。当年的郎才女貌羡煞多少旁人,曾一度是长安城里流传的佳话,萧家郎许家女,如金风逢玉露,胜却人间无数。只可惜时光荏苒,时过境迁,如今再见也只是冷眼相对。
“萧程。”许氏唤道,将头上的兜帽拂下,露出女子依然绝色的容貌,一如他大婚之日揭开她的红盖头那般,只是那时他看到的一张带着羞涩笑容充满情意的脸,如今伊人美目如当年,却是不带任何温度。那一刻,他不知为何感觉有些遗憾。
“素娘,你……”萧程看着自己少年时的结发妻子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问她这些年如何?自然是不好的。问她当年为何要走?他当然知道,为了不惹怒杨氏,他没有找她们回来,甚至明知道她们过得艰难,也从没有帮过她们。他尴尬地移开目光,这才看到许氏身边的萧语,便开口问道:“她是我们的女儿?”
“什么你们的女儿?这都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种!”杨氏大骂了一声,又对萧程说道:“老爷,你可得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
名声?抛妻弃女、杀妻另娶,若是世人知道,他萧程还有什么名声可言?他的前程、他的仕途……萧程打了激灵,连忙冷着脸说道:“许氏,你已是我萧家的下堂妇,还回来作甚?”
许氏握着萧语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说道:“我许素娘和萧家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下堂妇也好,陌路人也罢,但是这是你嫡亲的女儿,你若还有些良知,便让她归宗!”
“不行!”杨氏大喊道:“这来路不明的野种,哪里配作萧家的嫡长女!”
“闭嘴!”一道声音传来,几个丫环婆子便簇拥着一人过来了,众人一看,竟是萧家老夫人周氏。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一串佛珠,越过众人,走到许氏的面前,表情严肃地说道:“许氏,你有何话要说?”
许氏与她对视着,许久,她咬咬牙,松开萧语的手,在漫天雪地里跪了下来。“我许氏素娘对天发誓,永不踏入萧家一步!但曾诞下一女,是为萧家女,今日前来,只愿幼女归宗!”
“娘亲!”萧语挡在许氏面前,面对着许氏跪下,磕头说道:“娘亲为我受苦了!”
“玉儿,你这是做什么!地上冷,快些起来!”许氏急忙喝道。
萧语摇头,眼泪却是抑制不住地流落了下来。“娘亲,我知道您生病了,我知道您就要离开我了,您怕我没人照顾,所以带我回来。可是我不要娘亲被人欺负羞辱,我不要娘亲向他们下跪!我不想娘亲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娘亲,我只求求您,不要只为我着想,玉儿不小了,玉儿可以照顾好自己,只求娘亲让玉儿在最后的日子里陪着您!娘亲,玉儿求求您……”萧语不停地把头磕在雪地上,许氏慌忙地把她抱住,却是流着泪什么也说不出来。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响起,一位披着锦色狐裘披风的公子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直接走进了雪中。
“致儿,寒气这么重,你怎么出来了!”萧老夫人一改平日严肃的表情,一脸关切地问道,一边又对锦衣公子身后的小厮说道:“三爷身子不好,这会儿怎么能出来!”
萧致又轻咳了两声,抬手阻止了前来搀扶的小厮,看向许氏说道:“这个孩子,就给我吧!”
许氏微微愣住,这才想起,这是萧程的三弟,当年那个体弱多病的少年,如今长大了,也还是这般病怏怏的。他虽不是萧老夫人所生,但却是萧老夫人亲妹妹小周氏唯一的儿子,而小周氏之死以及萧致从娘胎里落下的病,多少也和萧老夫人有些关系,所以萧老夫人对他颇有愧疚,便将他过继到自己名下,十分偏爱。若能得他照拂,萧语往后的日子想必也要好过些,许氏想到这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见许氏点头,萧致便弯腰将萧语抱起,将萧语有些发抖的小身子裹进自己温暖的披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