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悄然无息地停止,天空也清明透亮,似乎这场雨将污浊的天空冲洗得彻彻底底,虽仍旧没有太阳,却亮堂得有些刺眼。
皇甫翊吐了好一会血,也终是止住,光线太强,刺得他想将那双淡紫色的眸子闭上,却又不愿少看一眼这个哭得无比伤心的人儿。
自从遇上她那一刻开始,便开启了他历经辛苦的门,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终是让硬如顽石,韧如蒲苇的她动了心,如此的不易,他如何舍得将自己关在黑暗中?
她的眼泪何其珍贵?
他记得她曾说过,除了小豆芽,她不会为任何人哭泣,如今却为他哭得这么伤心,他既心疼又开心。
满身是血,脸色苍白,眼神黯淡,意识也慢慢在模糊,他紧紧看着泪如雨下的人儿,苍白的唇瓣轻轻动了动:“丫头别怕,人总有一死,能在死前知道你是爱我的,我死而无撼……”
苏馥珮抹了把泪,抬手抚上皇甫翊的嘴,阻止他的话,眸中坚定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不要说话保存体力,我去找人救你,你等我!”说罢放下皇甫翊就要离去。
“丫头……”皇甫翊伸手拉住她:“别走……我想多看看你,等会闭上了眼睛,我怕会不记你的样子……”
这样一动,原本凝合的伤口又裂开口子流出血来。
苏馥珮心头一痛,再次跪回去搂住他道:“好好,我不走你别急,别急……”
可是皇甫翊,如果我不去找人来救你,这破地方人烟稀少,又全是胆小怕事的百姓,你该怎么办,我不想你死呀!
重新躺到苏馥珮怀中,皇甫翊安了心,嘴角又勾起一抹笑意来:“丫头,第一次遇见你时,你唱的那首歌,我记得叫《离家的孩子》你能再给我唱一遍吗?”
这个时候还唱歌?
苏馥珮咬了咬唇瓣道:“唱,但是你得挺住,以后我天天给你唱,现在我没心情,皇甫翊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救你!”
皇甫翊看上去无比虚弱,却坏笑道:“你吻我一下,我就没事了!”
苏馥珮却信以为真:“好好,只要你没事,我什么都愿意做。”说罢捧着皇甫翊的脸,吻上那苍白的唇。
像以前皇甫翊吻她一样,极轻极柔,撩起一阵阵悸动。
皇甫翊终是安心地闭上眼睛,感受这一刻的幸福,感受苏馥珮带给他的喜悦和悸动,知觉却慢慢消散……
苏馥珮吻着吻着,眼泪又滚出来了,因为她感到怀中人男人动也不动了,她不敢相信皇甫翊会离开她,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去,却见他那双绝美的眸子已经闭上。
心痛得似要裂开,此刻觉得连呼吸也是那般无力,她紧紧搂着皇甫翊哭喊:“皇甫翊,你这个混蛋,我这个爱情白痴好不容易爱上你,你却让我看着你死了,你混蛋,我不想理你了,呜呜……我要带着小豆芽离开你……”
泪水模糊了眼睛,苏馥珮抬手擦去看向皇甫翊,他仍旧一动不动没有理她,她更伤心了,大喊道:“皇甫翊,兰雪上辈子欠了你,我苏馥珮上辈子也欠了你吗?为什么要在我爱上你的时候,你却这么残忍地离开我?你想让我以后都活在痛苦之中吗?你是个混蛋混蛋!”
却是任她如何哭,如何威胁,如何骂,皇甫翊紧闭的眼睛就是没有睁开。
苏馥珮顿时觉得日月无光,她的世界灰暗一片,她抬头望天,老天爷,你是在耍我吗?
“呀?这是怎么了?开展杀人比赛吗?谁赢了?”一道轻挑的男声传来,把苏馥珮从慌乱绝望无助中揪了出来。
听到这声音,苏馥珮心头大喜,大声喊道:“轩辕谨!”
苏馥珮话音刚落,那袭火红身影翩然而至,落到苏馥珮面前,笑容依旧玩世不恭:“珮珮,听到我的声音这么开心,是不是想我了?”
“快救救他,轩辕谨!”苏馥珮没空和他贫嘴,用满是血红的手一把将轩辕谨拽过来急道。
见到苏馥珮一手血污,轩辕谨蹙眉,不急不缓地看着皇甫翊道:“他这是闹的哪一出?堆这么多死人在这做什么?”
她着急不已,紧紧拽着轩辕谨的衣袖道:“轩辕谨,快救救他,他受了伤!”
“珮珮,才两个月不到,你就这么紧张心疼他了?我很难过!”轩辕谨无动于衷,伤心道。
苏馥珮愣了愣,这男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没看到这是什么情况吗?
“少废话!”苏馥珮恼了:“救人如救火,难道你不知道吗?赶紧救人!”
轩辕谨撇撇嘴:“哪有你这样的,求我救人还这么凶?我救了他你怎么报答我?”
“你想怎么样都行,只要你能救他!”苏馥珮急道。
她现在只想让他活着,只要他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轩辕谨眸中一喜,道:“你说的,别到时候你不认账!”
“苏馥珮从来是说一不二,少啰嗦,赶紧救人!”苏馥珮急喊道。
这个死男人,竟然趁人之危,等救好皇甫翊我再找你算账!
“嘿嘿!”轩辕谨这才满意笑了笑,伸手去给皇甫翊把脉,却是见到那满手的血红,不由得眉头一拧,顿了片刻。
还是搭上了他的脉,过了片刻,复杂地看了苏馥珮一眼,继续把脉。
苏馥珮紧张地看着轩辕谨。
又过了好一会儿,见轩辕谨拧了眉头,仍旧没收手。
“怎么了?你倒是吱个声啊!”苏馥珮见轩辕谨脸色不好,着急喊道。
他到底会不会治?没听到他说过会医术啊!
轩辕谨轻咳了一声收回手,在皇甫翊的胸口上眼花缭乱地点了无数下,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道:“他没救了!”
然后看着地上的尸体,啧啧了两声,皓月国人口真多,简直是堆尸成山,血流成河,好残忍!
“什么?”苏馥珮大惊,眸子瞬间黯淡,眼泪又忍不住地滚落下来,哭喊道:“皇甫翊,不能死,你说过要好好爱我的,你敢死我追到地府也要把你骂活!”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时不时抬手抹一把,手上的血红抹得满脸都是,红白相间,像个花猫一样。
轩辕谨从未见苏馥珮哭过,突然间觉得女汉子也会哭,倒是件挺稀奇的事,他走回去蹲在苏馥珮身边问道:“他值得你为他哭吗?死了就死了,你正好跟我回去当我的王妃。”
“王妃个屁啊,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呜呜……”苏馥珮抹了把泪继续哭。
轩辕谨撅撅嘴:“你爱上他了吗?不要我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你了?这辈子除了皇甫翊我谁也不要,他活我活,他死了我也不活了!”苏馥珮伤心道。
轩辕谨一脸伤心,叹息道:“唉,本来我身上有华萝衣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皇甫翊倒也不会有事,但你刚刚的话伤了我的心,我就不给皇甫翊吃了,我走了!”刷地一声,站起身就走。
苏馥珮一听有药可以救皇甫翊,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住轩辕谨道:“快给我!”
“不给,给了你救活了他,你就不会跟我去轩辕国了,我又不傻!”轩辕谨撇过头去道。
轩辕国现在那么无聊,他得找人陪他,否则非把他给闷死了。
“轩辕谨,这个时候你还开什么玩笑,赶紧把药给我,否则我我、我自杀!”苏馥珮随手抓起把刀来,威胁道。
轩辕谨脸色一变:“好好好,你别自杀,明知道我舍不得让你死,你还说这样的话,不过是几颗药嘛,给你就给你,再说这药也不是我的!”说罢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小瓶来,递给苏馥珮。
苏馥珮大喜,赶紧把刀丢了,接过药倒了几颗在手中,发现是赤色小药丸,比黄豆还小颗,长得挺漂亮的。
怎么有药丸长成这样的?以前电视上也没见过这种颜色的药丸。
她不放心问道:“这是什么药?你哪来的?”
轩辕谨风度翩翩地理了理衣服头发道:“不是告诉你了吗?这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是我在路上捡的。”
苏馥珮嘴角抽了抽,吼道:“路上捡的你也敢拿来给他吃,如果是毒药呢?”
“毒药?”轩辕谨摇摇头道:“哪能是毒药?这是从华萝衣身上掉下来的,恰巧被我捡了而已,是用血灵芝加多种名贵药材研制而成,有一次我父皇病重,我给他服了几粒救了他一命,否则以我父皇那身子早就……你不要还给我,我无聊当糖吃!”
苏馥珮一把拽紧,吸了吸鼻子问道:“那吃几粒?”
轩辕谨撇撇嘴:“他伤得重,服三四粒吧!”
苏馥珮赶紧喂了四颗给皇甫翊服下,幸亏皇甫翊还会自己咽下去,苏馥珮松了口气,再问:“然后要做什么?”
轩辕谨又是一声无奈地叹息:“唉,我上辈子肯定是欠了你的,扶他起来我帮他渡点内力,否则他这破身子,肯定受不起这药的霸道。”
苏馥珮点头,赶紧将皇甫翊扶着坐起来。
轩辕谨蹲下来,聚集内力在手,贴上皇甫翊的后背,过了片刻,他收了手。
苏馥珮见才这么一会轩辕谨就收手了,不由得道:“你怎么这么小气?多给点内力给他,这东西又不花银子!”
“他现在身子虚弱,你要是不怕他受不起我的内力,我就全给他,到时候他筋脉爆裂而死,可别怪我!”轩辕谨满脸生气,再道:“我小气,我够大方了,这么名贵难得的丹药都给他了,还帮他疗伤,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才不管他的死活,哼!”
苏馥珮撇撇嘴,不作声了。
没听到苏馥珮答话,轩辕谨消了消气道:“把他放平躺着,我去找马车,他这伤得赶紧包扎。”说罢身影一闪已消失在苏馥珮眼前。
看着那抹红影离去,苏馥珮心头一暖,赶紧依他之言,把皇甫翊放平了,然后起身去看青绝四人。
见他们同样伤得很重,也喂了几颗药丸给他们服下,正好喂完最后一人,药瓶子空了,苏馥珮暗叹,早知道留一颗自己吃,不知道好不好吃?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苏馥珮转头看去,见轩辕谨回来了,她把药瓶子往怀中一塞,赶紧起身。
两人将皇甫翊等人搬上马车,赶去市集的医馆。
到了医馆,大夫都吓了一跳,一下子送来这么多伤重病人,赶紧让他们抬到医馆后面小院的房间里。
一名年老大夫给皇甫翊一翻诊治包扎,然后站起身来写药方。
苏馥珮担心地问道:“大夫,他怎么样了?”
大夫叹气又摇头,摇头又叹气:“我行医一辈子,第一次遇到受伤这么重的病人,他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二十余条,前胸和后背有五六处伤口只差那么半寸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苏馥珮心头一跳,继续听着。
“虽然没伤中要害,但失血过多,若非他毅志力坚定,又急时服了救命丹药,封了全身大穴护住扩散的真气,还渡了内力与他支撑,他也是一个死。”大夫缓缓道。
轩辕谨点点头,不错,这小地方竟有个医术这般高明大夫!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苏馥珮心揪着疼。
大夫继续写药方,答道:“他体内的丹药已经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只要静心调养,慢慢便会恢复。”
呼!
苏馥珮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大夫搁下笔,拿起药方递给旁边的伙计,让他去抓药,然后起身道:“我去看看那几个。”
苏馥珮取出十两银子递给大夫:“谢谢大夫了,这是诊费,你先拿着不够再说。”
大夫接过点了点头,然后步子轻扬地走了。
皇甫翊没事了,苏馥珮一颗心终是落回肚中,转头一看,见轩辕谨坐在桌子前喝茶,无比悠闲自得。
她走过去踢了他一脚道:“你骗我!”
这该死的男人,明明知道皇甫翊没事,他还说皇甫翊没救了,成心害她伤心着急!
轩辕谨撕牙,揉了揉被苏馥珮踢痛的腿道:“从没看你哭过,想看你到底有多在意他。”
苏馥珮又一巴掌拍过去:“现在你知道了?”
轩辕谨这下有了防备,轻松躲开了,脸上尽是得意,却叹了口气道:“知道了,看来本皇子是没戏了,太亏了,不过离开了两个月,皇甫翊这小子就先下手为强抱得美人归了。”
苏馥珮不搭理他,坐下来倒了杯水喝,突然想到一事,她问:“你会医术?”
轩辕谨边喝水边答:“会一点点。”
苏馥珮才不信,就他那点穴救人的手法,恐怕不比华萝衣差吧?她再问:“你和华萝衣是如何认识的?”
轩辕谨笑了笑,看着苏馥珮道:“你如何知道我早就认识她?”
“你少装了,那次在市集你和贺章打架便提到过华萝衣,还有在龙泽山庄那一次,你与华萝衣说的话,明明是话中有话,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今天你又说那药是从华萝衣身上掉下来的,我便能百分之百肯定,你与她早就相识。”苏馥珮回忆道。
轩辕谨呵地一笑,满是佩服:“珮珮,没想到你挺厉害的。”
苏馥珮不作声。
轩辕谨挠头想了想答道:“这事也过了许多年,不过华萝衣应该是不记得见过我,那年父皇病重,我特意前来皓月国找华佗的后人给父皇治病,谁知遇上华萝衣被贺章拒绝,伤心欲绝从龙泽山庄跑下山,正巧撞到我身上,然后一句道歉也没有就跑了,这药便是那时候掉在地上被我捡的。”
苏馥珮点头:“后来呢?”
“后来我特意打听了龙泽山庄的事,知道原来她就是华佗的后人,再去寻她,她已躲进了落霞山,闭山不见任何人,反正我已得了药,便作了罢,回了轩辕国!”轩辕谨道。
“哦。”苏馥珮哦了一声,放下杯子走到床边去看皇甫翊。
见他此刻脸色果然没有先前那么苍白了,心中暗喜,华萝衣的药果然有效。
苏馥珮又想起一事:“上次我病得快死了,你怎么没给我吃?”
轩辕谨答道:“我也想给你吃,可是被南宫夜和夏候靖穷追不舍,哪有机会?再说有华萝衣在,我怕她知道我捡了她的药找我拼命,要是把这么好的东西拿回去了,我不是亏大了吗?而且那时候华萝衣已经找到办法救你了,我还去找那些麻烦做什么?”
苏馥珮嘟了嘟嘴骂道:“黑心鬼!”
“这话你说错了,我那不叫黑风,只不过是想过清闲日子,哪像皇甫翊这笨蛋,什么事都挑在身上,却没落得半点好处。”轩辕谨反驳道。
苏馥珮心疼地看向皇甫翊:“每个人都有他的命运与责任,你现在是不在其身不知其痛,也许有一天你也要挑一肩膀的重担,到时候你可还会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
轩辕谨不作声了,因为自从轩辕澈登基后,他已经感受到那种压力,不过短短一个多月,他就受不了了,所以才跑出来找苏馥珮。
他心中其实是佩服皇甫翊的,这么多年一个人挑负了那么多,内外同临大敌,仍旧运筹帷幄一手掌控全局,天下间有几人能有皇甫翊这般厉害?
他突然觉得十分疲累,重重叹了口气,
听到没心没肺的轩辕谨也会叹气了,苏馥珮侧头看他,这才发现他似与以前有些不同,虽仍旧一身张扬红衫,眉眼间却夹了几丝愁烦与无奈。
她问道:“听说轩辕澈当皇帝了,正是多事之时,你跑出来做什么?”
轩辕谨爬在桌子上,下巴抵着手背答道:“就是事情太多太烦,所以我才出来的,皇兄整日这个也让我去办,哪个也让我去办,真心很累,所以来找你玩,没想到遇到这等破事,影响心情!”
“你多大的人了还想着玩,你就不怕你皇兄忙不过来?”苏馥珮摇摇头。
轩辕谨眸中闪过自信道:“我皇兄那么厉害怎么会忙不过来,现在轩辕国大局已定,不过是些更改政策,选拔人才之类的事,乏味之极。”
“你就不怕南宫夜和夏候靖这个时候去攻打你轩辕国?到时候轩辕澈一个人应付得来?”苏馥珮担心道。
轩辕谨咧嘴一笑:“这个就不由你担心了,南宫夜现在也登基了,破事可比轩辕国多,听说夏候靖也有称帝的念头,这个时候谁会傻到去攻打别国?你这女人,真笨!”
“嘿!我为了着想,你还骂我?狗咬吕洞宾!”苏馥珮撇开头:“要不是看在你救了皇甫翊的份上,我才不为你担心!”
轩辕谨起身走过去,高兴道:“你为我担心?”
“担心也是白担心……”想到懿旨一事,苏馥珮瞪着轩辕谨道:“你为什么把废妃懿旨给了皇甫翊?”
轩辕谨轻咳了两声,转过身去:“事情突然,我也是没办法,一众兄弟皆要夺我皇兄的皇位,我手中又正好有皇甫翊想要的东西,就当送他个顺水人情,正好也让他解了我和皇兄的围,一举双得,何乐不为?”
“乐个屁!”苏馥珮斥道:“那本是我的东西,你不经过我的允许就给了别人,你还洋洋得意了是吧?”
轩辕谨一脸委屈:“狗咬吕洞宾,某些人明明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是什么世道?”
苏馥珮嘴角抽了抽:“谁要你当好人了,你以为你穿一身红就是月老了?”
“我可不是月老,再说了,月老也不是穿红衣的。”轩辕谨厚着脸皮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