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爷不在家……”
“他去了哪里?”
“老爷就在对面的谷大人府。”
商成几乎想一拳头擂在这家仆的脸上。这饶舌的家伙,他就不知道把话一口气说完?这谷大人府又他娘的在什么地方?
“谷大人昨天半夜殁了,我家老爷半夜就过去帮忙,到现在还没回来。”
死人的那家姓谷?大丫的丈夫就姓谷,还是个什么正七品的官,难道那办丧事的宅院就是大丫的家?难道说那家人正在办大丫丈夫的丧事?不可能!据说这谷大人的两个儿子也在城南的转运司办差事,好象还都是有职有衔的官,他们也能被尊一声“谷大人”……
他掉转头就朝那家回荡着阵阵鼓钵丧乐的府邸走过去。
谷宅的大门上已经用白纸糊了门神,门楹下的四个大红灯笼也全罩了黑,黑纱白幛的招魂幡沿门洞挂出了一长溜。两边门柱上还残留着红喜联的碎纸屑,雪白的院墙上还留着大红双喜字下缘的半边“口”——这看来刚刚办过喜事不久又紧跟着办丧事,匆忙间遗留下来的疏漏。宅院大门前足有半亩地大小的空场地,一看就比霍六的院落排场气派。空地上拴马桩下马石应有尽有。两边靠青砖假墙停着好几辆马车,立在车辕边的车夫们有的动张西望,有的裹着羊皮袄抱着马鞭低头不语,个个都是神情呆木。不断有人从谷府里出来,或步行或上车,也不断有人从街两头赶来吊丧,门口的司仪耷拉着眼眉嘴角,一付伤心痛苦模样,捧着谒贴拖长了声气大声宣告新来吊丧者的身份姓名。
商成越走近这谷大人的府邸,心里就越犯嘀咕。他过去了该怎么说?是说找霍六伯?还是说来找霍士其?人家在哭哭啼啼地办丧事,他莽莽撞撞地跑来找人,这种情况下主人家就是抽他顿鞭子,他也不敢还手——可他还不能不去找霍老六!
就在他迟疑犹豫的时候,一个吊丧出来的人察觉到院墙上的瑕疵。那人皱着眉头又转回去,附身在一个大门口恭迎答谢的中年人耳边说了两句。两个拎着水捅拿着抹布的差役马上就从谷府里跑出来,在那人的指点下,很快就把那点刺眼的红色抹得一干二净。
那人带着两个差役沿着院墙巡视了一回,看看再没什么和丧事格格不入的地方,才满脸阴霾地朝门口的中年人拱拱手,低着头朝街口走。
商成马上迎上去,还隔着好几步就朝那人施礼:“李先生……”
李其一楞,抬了眼仔细盯了他两眼,才还了半个礼,拱手说道:“是你呀,商壮士,你也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一顿改口说道,“你来……找我?有事?”
“我找霍六伯……”商成不知道这样说李其能不能明白,马上又接一句,“找十七叔也可以。”
“他们就在里面。”李其朝背后的府邸指一下。他瞄了一眼商成,马上就明白过来,凭商成这身穿着打扮,谷府的人不可能放他进去,而且现在谷府里乱成那样,谁还会理会商成?他想了想,皱起眉头说道,“事情要是不紧要,你就别过去了。要是急事,你且和我说,我去转告他们。”
知道霍六霍十七都在谷大人府上,商成心里更着急,他急惶惶地问道:“谷大人和霍家是……”
李其摇头叹气,说:“谷大人就是霍公泽的佳婿,可怜他才成亲不到六天,如今撒手抛下妻儿……”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这死了的谷大人果然是大丫的丈夫!只是可怜了大丫这姑娘,她才十六,刚刚过门不到六天,男人就……商成脑子立刻嗡嗡乱响,都不知道自己和李其说了些什么话,也没听清楚李其和他说了些什么,等他清醒过来时,李其已经走出去好远。耳边还传来李其的声声咒骂:“……奸佞!奸佞害人!奸佞误国!谷少苗,谷大人,你死得冤呀!死得冤呀!”
商成知道自己的身份进不去谷府,而且即便人家让他进去,眼下这当口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有赶紧往回走。他还得把消息告诉家里的人,让他们别为亲人们担心——刚刚成为霍士其女婿的谷少苗谷大人当然还不能算是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