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三一怔,立刻就明白了孙仲山话里的意思,点头说道:“你说的对——这种事大人肯定要把责任揽过去,要扒也是先扒大人的皮……”说着呵呵一笑,叫过来自己的亲兵,让他们分头去通知屹县县衙和南关大营的主事官员到军营里来开会;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新沏的热茶汤,硬馍掰碎了泡茶汤里,连汤带馍囫囵吞咽了一气。吃完喝罢嘴巴一抹,看孙仲山目光低垂枯皱着眉头一声不吭,知道他是在为出兵作盘算,便问道,“节令快到大雪,山里肯定冷得不行,你要多准备御寒的衣物。还有干粮伤药军械弓箭绳索什么的,也要多多预备。哦,对了,还有攀爬城墙的挠钩,也要多准备一些。这样,你列个清单,看需要什么,我让南关大营开了仓库任你挑选。东西多的话,这样,你多带上一些马匹,把粮草辎重都用马匹来驮运,等道路实在不能过牲畜了,再换成人背。我多给你征派点人手,无论如何都帮你把物资运上去。”
朋友替自己考虑得如此周到,孙仲山心头禁不住涌起来一股暖意。他温情地望了钱老三一眼,笑道:“这些都是肯定需要的。有你在,我倒不用操心这些。我现在就担心向导的问题。”他的手指轻轻敲击桌案,思忖着说道,“我盘算了一下,我要带够支用二十五天的粮食,一人一天一斤四两,一千一百人就得四万多斤粮,这就要百二十匹马来驮;还有箭枝帐篷药材等等其他辎重,也要五六十匹马。加一起,你就得给我预备两百匹马才够使。伺候这两百匹马,至少还要一百个民;这些人的吃嚼用度又是一笔帐……”
钱老三拧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一百民肯定没问题,马……先让屹县衙门尽力在地方上征调,不够从南门大营里拉!不管那么多,什么东西都先紧着你用——你这番奔袭能不能成事才是最关键的!”
“另外你还得即刻给我预备四百贯铜钱和五百两官银。”
“唔?要这么多钱做什么?仗还没打,犒赏兵士是不是早了点?”
“不,是给向导的。”孙仲山说道,“怕路上出什么纰漏或者误导,我需要二十个向导。我这是敌后孤军,又是接连的硬仗,和送死差不多的差使,钱给少了怕没人乐意干。我预备来一个先发二十缗,打到北郑,赏钱再翻番。”
钱老三嘿然一笑,也不说什么,只点头称好:“等下开会时我就把事情吩咐下去,马匹民向导补给什么的,尽快给你置办齐整……”
孙仲山打断他的话说道:“不是尽快,是要立刻就办。明日卯时以前必须预备停当,最迟辰时我就出发。”
“行!我这就下命令!”钱老三答应道。他正要招呼人,孙仲山又说:“还有个事情。屹县士子霍士其,熟知地理地形,且报国之心拳拳……”
“谁?这霍士其是谁?”
“衙门将将张榜招揽向导,霍即昂然直入衙门,口称吾愿引天兵降此贼寇,彰国朝威武。”孙仲山端起茶汤喝了一口,这才笑着说道,“霍士其就是十七叔。”
钱老三神情古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孙仲山,忽然指着孙仲山笑骂道:“老孙啊老孙,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敦厚老实人,想不到你也有弄虚捣鬼的时候!那不行,人情不能你一个人做了,好不容易逮个机会,我也要抱抱大人的粗腿……是了,既然十七叔自告奋勇,那绝对要大大地褒奖一番——就凭这一桩事,屹县士子霍士其就应该记头功一次。”两个人相对嘿嘿一笑心照不宣。
钱老三想了想,问道:“我记得,你媳妇的义父好象也是霍家族里的人?”
孙仲山说:“她的义父讳伦字明绪,在霍家族里行六,是十七叔的堂兄。我跟大人都称他六伯。去年南关大营的案子,他也受了点牵连,被去了职司,一年多来一直闲在家里。”钱老三倒没有在意他没为什么不随媳妇称霍六为义父。他听孙仲山提起过,霍六和十七叔其实和那桩官司没多少关系,就是因为和现在的屹县县令相互看不对眼,才被人在暗地里下绊子。不过这点小事如今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因笑着说道:“眼下拥进县城里的人多,事情也多,县令一个人既要处置衙门里的公务,又要征集粮草,还要抚恤难民应付驻军,也真是辛苦他了。”说着一声叹息,似乎是对忙得四脚朝天的乔准充满了无限的感佩。“偏偏现在又是个节骨眼的时候,说话间大军就要和突竭茨人大打出手,要县令扶持的地方更是多得了不得。我看霍伦是个可用的人——他是衙门里的老人,知道屹县这边的风土人情,又熟捻地方上的政事杂务。我看这样就行,以后县令就分管衙门政务和负责征集粮草民,霍伦担当起安抚民众和协助大军的事情。”
孙仲山笑了笑表示赞成。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钱老三这是在整治乔准。大军出动,最难办也最容易出错的差事就是征集粮草民,钱老三轻飘飘两句话,就把乔准推进了火坑里。不过他并不同情乔准。谁让这个浑县令要给十七叔和霍六穿小鞋呢?活该!
两个人公事私事夹杂在一起譬说了半天,钱老三又接连下了几道命令,县衙和南关大营的主事官员也都到了,于是就在这军营指挥所里临时开了个会。
会议很短,基本上就是在钱老三在说话,噼里啪啦把一大堆事项布置下去,然后大家就分头去准备。人手多办起事情自然就快,一心巴结钱老三这个卫军新贵的南关大营更是鼎立协助,到傍晚时分,孙仲山要求的各项准备就已经安排妥当。第二天一早,孙仲山就带着队伍牵着驮马,朝着西北方向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