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绘亲自送了她到琼桐宫门口,看着周弃病上了软轿远去,苏如绘收回目光,正要回春生殿,却听到一阵熟悉的歌声,袅袅响起。“你说什么?如绘日子竟然这么艰难?”
重阳赐宴结束后,回到苏府,什么都没吃的苏如锋顾不得拿一块下人送上垫饥的糕点,连忙将自己在琼桐宫所见所闻一一说来。
书房里伺候的人皆已被打发,外面守卫的是苏万海的心腹亲卫,苏万海与正妻安夫人迫不及待的听完女儿在宫里所受的冷遇,都是大惊!
“夫君!咱们苏家还没倒呢,今上就这么对待如绘!”安夫人听小儿子讲述着唯一的女儿在宫里过的日子,偌大春生殿,只有一个宫女伺候,重阳节桌上也只有一盘荤腥,天知道那个千宠万爱长大的掌上明珠,这段时间在宫里到底是怎么过的?顿时心酸无比,当着苏如锋的面,就对苏万海嚷了起来。
“你小声点!”苏万海同样双眉紧皱,他膝下三子一女,苏如绘是唯一的女儿,又是嫡女,焉能不爱?不过心疼归心疼,苏万海还没抽风到为了女儿受的这点委屈冲进皇宫找长泰帝理论的地步。
安夫人被丈夫呵斥了一句,倒清醒了点,咬牙切齿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如绘进宫,莫如打点黄之源,让咱们的女儿落选了好!”
黄之源是内廷副总管,身份仅在圣驾左近的张安之下,这次遴选,正是他负责的。
苏家给他的好处不少,就是为了他能照应一二,却没想到苏如绘不小心恶了长泰帝。
苏万海对安夫人的话嗤之以鼻:“现在如绘已经在宫里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妾身女流之辈,见识自然不及夫君,夫君那么厉害,怎么不快点想个办法救一救如绘?”安夫人反唇相讥,大雍虽然男子可以三妻四妾,但是正妻,也就是发妻的地位却不低,而且安夫人也是出身不低,一点都不怕苏万海,心疼女儿的满腔怒火,立刻从深宫中的长泰帝身上转移,指向了苏万海。
苏如锋见父母就要吵起来,连忙调停道:“母亲,父亲怎么会不担心妹妹?您先别急,让父亲好好想想!”
“如绘还没死,只是受了点委屈,以后她长大嫁出去,就算咱们苏家不倒,也不可能一辈子没个伤心的时候!你现在就急赤白脸的,以后怕不为她哭死?”苏万海既担心女儿,又怕这是长泰帝要对苏家下手的征兆,心中念头正一个接一个,听到安夫人的纠缠,觉得头也开始疼了,不耐烦道。
“你……”安夫人大怒,正要把儿子打发走,好好和苏万海理论,却见苏万海忽然眼睛一亮,对苏如锋道:“你将你妹妹告诉你的,与怀真郡主冲突的经过再说一遍!”
安夫人和苏万海是多年夫妻,哪还不知道他一定抓到了什么重点,立刻按捺下怒气,屏息凝神的听着。
苏如锋详细将经过说了一遍,苏万海的眼睛,逐渐眯了起来,目中刀锋般的寒光闪烁:“宋采蘩?宋英的女儿?宋英那厮一直与我过不去也就罢了,他的女儿居然也敢给我女儿使这么大一个绊子!”
安夫人也听出了意思,顾不得使气,忙道:“夫君,宋家如此欺侮如绘,你可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苏万海没有立刻回答,沉吟半晌,忽然道:“宋采蘩是宋英的嫡女,不过她的生母,似乎是扶正的吧?”
“宋英原来的妻子是卫家的女儿,后来因病去世,据说去世前,一个侍妾伺候她非常尽心,宋英感念那侍妾忠义,又因为那侍妾虽然出身不高,却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子,所以就扶了正。”这种事情安夫人最清楚,她三言两语将经过说完,连忙催促道,“夫君是不是有什么妙计?”
“妙计?”苏万海沉沉一笑,“卫家女儿死的时候才三十岁不到吧?豪门之女,嫁的又是门阀子弟,据说宋英对她也不错,怎么会死那么早?而且以宋英的身份,续弦就算出身不及卫氏,怎么也该是官吏之女、世家闺阁吧?夫人不觉得这其中大有疑点么?”
不待安夫人说话,苏万海又道:“宋英这个女儿……家学渊源,嘿嘿,真是家学渊源!”
安夫人虽然不及苏万海擅长诡局,终究也是一府主母,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苏万海的意思,恍然道:“夫君,这件事交给妾身来做吧!”
“这件事,你做不行,会留下把柄,我来安排就是。”苏万海眉一挑,冷笑着道,“寒门贱妇侥幸扶正的所谓嫡女,居然也敢欺侮我苏安两府的血脉,真当我苏万海无用到连女儿都护不住的地步了?也就是宋英那等蠢材,才会做出以寒门之女为正妻的蠢事!”
苏万海极重血脉阶级,门阀观念深刻,这从他对嫡出的长子、三子及幼女格外关爱,却对庶出二子不闻不问就能看出。宋采蘩这次设计苏如绘,不仅仅挑起了苏万海对女儿的心疼,更是激发了他心中对宋采蘩身上那一半来自寒门的血脉的厌恶与不满。
苏万海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替女儿讨回这个场子。反正苏如绘眼看是没希望嫁入皇室了,既然如此,苏万海说什么也要把宋采蘩也拖出来!
苏家密谋要为苏如绘出气时,苏如绘却正心情不错的独坐殿上,享用着一味乳鸽。
原本她吃饭时秀婉需要在旁伺候的,但是春生殿实在广阔,秀婉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再加上苏如绘如今的身份,也没那么多讲究。
秀婉去御膳房撒下大笔银子后,琼桐宫的饮食顿时好了很多,再加上期待着被接出皇宫,苏如绘反而放下心来,悠闲度日。
不过这悠闲很快被打破了,正在外面忙碌的秀婉快步走进殿中,禀告道:“小姐,有一位小姐从未央宫来,说要拜访您!”
苏如绘放下乳鸽,拿过一边的手巾擦了擦手,疑惑道:“谁?”
未央宫那边,宋采蘩要嘲笑自己也不会拖到今天过来,张眷生性骄傲,受过廷杖已经被认定不可能嫁入皇家的自己,张眷只怕连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还有谁会来这里?
“那位小姐说她姓周。”
苏如绘略一思索,连忙点头道:“快请!”
果然,进来的不是周意儿,而是一副病怏怏的周弃病。
苏如绘虽然奇怪她为什么会在宫里住这么久,但还是微笑着请她快进来坐下,又吩咐秀婉奉茶,这才略带不解道:“周妹妹怎么来了?”
周弃病身边只跟了两个与秀婉差不多年纪的宫女,应该是周皇后派来照顾她的,闻言苍白的脸色上现出一丝微笑,温言细语道:“我前几天听说苏姐姐搬出仁寿宫,所以来串个门。”
苏如绘见她不提事情,也乐得不解释,道:“妹妹肯来,我自然欢迎。”
周弃病性子温软,眼神清澈无邪,苏如绘渐渐倒不觉得被她打扰,有些真心喜欢她起来,不过话说了半晌,周弃病的面上忽然泛起一阵古怪的潮红!
苏如绘吃了一惊,只见那两名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侍立在周弃病身后的宫女,立刻踏前一步,一个扶住周弃病,另一个从怀里取出一只玉瓶拔开,倒出一颗朱色药丸,喂进周弃病口中,先前那人一手扶着周弃病,另一手端起喝了一半的茶水帮着灌了下去。
两名宫女一番动作紧张而流畅,显然是做得熟了。
苏如绘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待周弃病缓过气来,才讷讷道:“周妹妹,你、你这是……”
“让姐姐见笑了,我身有痼疾,寿命不久,全靠药物吊着,所以姑姑才会经常接我进宫相聚。”周弃病苍白一笑,道,“还请姐姐不要嫌弃!”
苏如绘甚是怜恤,苦笑道:“嫌弃什么?我只是担心妹妹的身子。”
话是这么说,苏如绘心中却有些担心,因她现在一心想着等外面谣言止息,自己就可离开皇宫,实在不想多沾染宫廷是非,周弃病这病歪歪的模样,万一在琼桐宫出点什么事,她可就麻烦了。
好在周弃病当着苏如绘的面发病过一回后,那两名宫女心里也害怕,一个劲的劝周弃病先回未央宫,找太医诊治一番再说。周弃病只得起身告辞。
苏如绘亲自送了她到琼桐宫门口,看着周弃病上了软轿远去,苏如绘收回目光,正要回春生殿,却听到一阵熟悉的歌声,袅袅响起。